1.
中考成绩出来,辛粒怡如愿考上了南中。晓言差了三分,没能考上艺中,只能选择第三志愿,仍是沥延中学,它座落在后山边的高中部。
有那么一刻跌落的乏力感。但那分数栏中,蓝亮耀眼的一行“化学――82”,足以能让女孩,什么都可忘却地欣悦起来。82分,化学!竟然不但及格了,还超出了自己的目标,是从未达到过的分数。
已是多么巨大的惊喜。晓言回想起考完化学的那天,糟糕至几近绝望的自己,躲进洗手间里捂嘴痛哭的女孩。她开心地笑了,去哪里都已经不要紧,至少已有一处几无生望的石缝里,终于,向自己透撒进来一缕生命的亮光。让她忽然想起幼时的自己,不禁再次诚恳感恩起来,不管再如何,不管经历过什么,我都已经很幸运。
“成绩怎么能用幸运来解释呢?”一向理性的晓然,笑妹妹。
“当然能作一部分原因了。就算再努力,有些人也不一定,就能有相应回报的。”晓言酸甜不是滋味。
这道理,晓然亦明白。她的高考,分数并不理想。但女孩索性把勉强的报考志愿书丢了,决定留在佛山,帮父母打理生意。
留在老家读书的那几年,尽管三餐有爷爷的悉心照料,但她仍然孤单。
那种感觉太孤寂了。仿佛明明是同游在一片湖里的人们,突然间,他们却都站在了前方的岸上面,向我挥着手,微笑着,寒暄着。而我无论怎么游,怎么划,却仍依旧地被停留在湖中心。顷刻会发现,那承载着整个世界的湖岸,带着我曾经共同昼夜的家人们,愈离愈远。渐渐地,我与他们就被分成了两个世界。而我这一个世界,只有漂流无边尽的湖水,和孤零一人的自语。晓然说,一家人在一起,是真的挺重要的。如果可以,我再不想体验那毫无动力的日子了。
2.
沥延中学。
高中的第一天,慈蔼憨厚的数学熊老师说:“倘若心中有梦,只要你愿意,就能被自己成全。”
阳光亲切的英语罗老师说:“坐在这里的各位,相信都是与自己理想的高中擦肩而过的,但不用太气馁,老师送大家两句话――
“阴差阳错,或许比如愿以偿更让人成长。
“谁也别哭闹,三年后的风骚,谁的天下都别说得太早!”
语文课,一位面容跋扈的中年男子,步履矫健地登上讲台,一语不发。他拿起粉笔,只在黑板上写下“人可”,铿锵有力的字迹。
写完,他把粉笔轻轻一抛,拍一拍手上的粉灰,双手便傲娇地,环抱在了胸前。气定,神正。就这么,与全班无言地对峙着。
晓言在下边一直揣测,那“人可”,是什么意思?一般老师的自我介绍,都会把自己的姓,先写在黑板上。
难道,这位老师姓“人可”?哪有这么奇怪的姓。
难道是姓人,名可?更奇怪吧。
想不透……或许老师,也想鼓励鼓励失落的我们,因此提示“人,可以……”?
相视良久,老师终于开了口,厚实的男中音:“我姓‘何’。也是你们的班主任。”
晓言倒下。
“每一组第一位同学,收一下语文作业。”何老师再无多话。
在开学典礼上,一个男生从背后,轻轻拍了晓言的右肩。
回头,恍然……
她就知道。临考打架,那么严重的事情,怎可能2000字反思,就放过你?或许,还压根就没有2000字这回事。
虽然中了猜想,但晓言仍是没忍住眼底下的,那抹惊喜之意。
她也知道,他们就是,还会再相见的。无论早一些,还是未来晚一些。无论是缘份的流转安排,还是将来,她要勇敢地奔寻于他。
如果,再相见……
心底里难以抑制的阵阵欢喜,还有那热化为暗涌的悸动,女孩竭力地看向别处,不得不将红眼眶,掩饰起来。
季海译说:“同学,看见曾有保送机会的辉煌同窗,如今竟却出现在这。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晓言轻轻地笑了笑,还是那句:“活该。”
可佼佼者梁茵,也出现在这里,晓言便不禁,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了……
在乘公交回家的途中,一个小男孩问晓言:“姐姐,你读几年级?”
“姐姐读高中了。”晓言笑起来很灿烂,给人认真又憨厚的感觉。
“你既然能考上高中,那就一定能考上大学了。”小男孩神情笃定地讲。
“是真的吗?”晓言思索一番后,很开心能听到这般的无忌童言。
又一个更小些的男孩,说:“上学真烦,要是能放一百年的假就好了。”
晓言笑,“不上学,又哪来的放假呢?所以,如果我们想放假,就要好好上学的……”
3.
傍晚时分,晓言三两口扒完饭菜,便又背着书包赶去学校了。在楼下的花园里,仍有许多老人,妇女与婴孩,逗留着谈天。绿木葱葱,晚霞凉风。
晓言看见了爷爷。老人家比晓言还要早地吃过晚饭,独自一人下楼散步。他背着双手,看周围妇人婴孩的嬉聊,嘴边挂着浅浅笑意,但始终,一人独徊。
晓然看来,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是她的愿望;而家里的两位年迈老人,却始终觉着,老家乡才是天堂。
“在家里,哪里都是几十年的熟人朋友,买什么都方便,吃什么也都放心。在这里,我跟你爷爷愣是呆不久的。这几年,可不是为照顾你弟,不然,我可想马上飞回你爷爷的身边。”奶奶常说。
此刻,爷爷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微笑,目光和蔼,注视着晓言。晓言提气,唤了声爷爷。心又想,从小到大,自己的声音都被长辈批评太小,爷爷大概也不能听清。于是她故作明显地,对爷爷点了点头,老人欣然回应,目送着孙女渐渐离去。
在晓言的印象里,爷爷带着她与几个姐弟长大,对弟弟和堂弟们,尤其宠爱的境度;阿及晓然说,爷爷是她的良师益友;而对于自小到大的晓言,爷爷则多是龙须眉中显厉色的。
其实,爷爷也有温和的时候。记忆最深的两次,是幼时常含饭的晓言,被母亲抽斥之后,啜泣着焦急于囫囵吞饭。一旁的爷爷摇玩着蒲扇,轻轻对她说,“饭要细细地嚼,慢慢地吞。只含着不吞,就不对了,这样长不大的。”
还有一次,小晓言照例把练好的字拿给爷爷检查。获得了难得的表扬。
“只是这个‘熏’字,有点复杂,写得不够好,”爷爷顿了顿,仿佛思量了一下,“拿回去,再重写一行吧。”
重写完了,还是缺点对的味道,“你可以写得更好的。”爷爷说得耐心,他又看了看时钟,夜很晚了。
“要不你再写一行,写完就去睡觉了,好吗?”
晓言受宠若惊,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