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個徒弟,打出生身體就不好,可因為出生在富貴人家,所以家裡有能力尋醫替他養身子。這家的父親也很關注兒子的健康,除了按時餵藥之外,也去幫忙祈求了平安符,甚至幫兒子帶長命鎖,只為求兒子,能夠好好長大。
徒弟呢,身體健康的關係,也沒辦法出府外,他唯一可以接觸到比較多外界東西的,也就只有久久才來一次的表妹會帶點東西給他看。
如果可以的話,他實在是很希望能夠到外面看看。
有一次,他趁著家裡大人都不在,千拜託,萬拜託,才終於拜託到家裡一個掃庭院的僕人,幫他架梯子,讓他翻牆出去晃晃,順便幫他把風。
第一次出到外面的他,感覺很新奇,他從來沒看過這麼多人,一條街上,熱熱鬧鬧,各種琳瑯滿目的東西都有。
有些他在表妹那邊看過,只是款式不一樣,但也夠他意外的了。
他走著晃著,邊看邊讚嘆,活像出生到現在都沒看過世界一樣。
啊,確實也是真的沒看過比府裡還要大的世界了。
等到天色漸晚,他想著,得趕緊回府裡,不然被發現就糟糕了。
可回頭看,他認不得路了。
街上大家都在收東西,怕生的他也不敢主動問路,實際上,就算問了路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去。
心裡急啊,越走越慌張,越走越踉蹌,最後甚至跌倒了,地上的灰塵不小心飛進他鼻子,惹得他拼命咳。
原本身體就不好了,這下咳得要是連命都快沒了。
好不容易站起身,還是忍不住要命的咳嗽,只好吃力地爬到街上的牆下,一邊想著要順氣一邊還是止不了咳。
一個體弱多病的小孩子,哪捱的過這種致命的衝擊,他覺得自己可能就,不小心把自己給送了。
搖搖欲墜,整個人快暈過去。
倒下的那時,卻來個人把他給接住了,在他的意識消散之前,給他吃了個東西。
說也奇怪,他立刻感覺緩和下來了。
但因為咳過頭了,他完全沒力氣,就呆呆地望著前面長的…還算好看的大哥哥。
他聽到那個大哥哥說:「哦,差點一條小命就沒了。」
其實聽到的當下,可能對方語氣的關係吧,反正徒弟有點不爽就是了,想著:那你幹嘛多管閒事。
可是他也沒力氣講,能保持意識癱著就不錯了。
後來他又聽到那個大哥哥說了:「身體差成這樣,好歹練一下武吧?現在練正好呢。」
徒弟在心裡回他:各種藥都沒用了練武有用嗎?
可是眼前的大哥哥反正就是一副自己正在做好事的樣子,一邊對他叨叨,一邊塞了本書給他。
跟他說:「我就好人做到底,這本送給你。」
徒弟反正也不想說話,沒力氣,而且他覺得這個大哥哥莫名其妙。
胡亂塞給他書就更莫名其妙了。
「呃…」那個你這樣亂塞有問過我嗎?
「不用客氣,畢竟我立志除了做魚成功,做人也得成功才行。」
「我…」我才不管你到底成不成功咧,別把不要的東西塞給我啊。
「就這樣啦孩子,有緣再見。」
「欸…」欸你回來啊,欺負我沒力氣是吧!?
那個莫名其妙的大哥哥哪聽的到他的心聲啊?自己美孜孜的,一個瀟灑回身就走了。
徒弟沒辦法,只好抱著一本不知道做什麼的書癱在街上。
等到家裡的人來找到他時,他也不知道自己癱多久。
靠在父親的背上,聽著父親嘮叨,但抱著自己的手臂卻是按得緊緊的。
徒弟知道了,以後再也不亂跑了。
好好在家養身子,好好過活,至少,比在外面能活得更好。
然而懷裡的那本被硬塞的書,他就把他放在自己房裡,有一段時間沒有去動。
後來實在因為府裡的書都被自己看光了,沒得看,一次整理房內時,才又發現那本莫名其妙的書。
翻開一看,裏頭是各種招式的示範圖,從小就把看書當興趣的他,識字能力不錯,對於裏頭的解釋,可能有些太精深他看不懂,但最前面幾招的解釋是可以理解的。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他就每天照著書上面寫的練了。
說也奇怪,練著練著,也感覺自己抵抗力增加了,身體也輕盈許多,人也有了精神。
他按部就班,一招,一式,一直到需要拿劍比劃的部分,起初不好找劍,只好拿樹枝練習,可時間久了樹枝也不堪甩練了。
家裡見他習武強身有果,自然開心,父親也就請人幫他按照秘笈內容,造一把適合這套武學的配劍。
有些他看不懂的地方,也請了武師來一同研究,久而久之,徒弟已經把全套六招的武學都全學起來了。
同時也按照自己習慣的方式做了一些改良。
畢竟自己的身體是仰賴習武所持,這些日子他也習慣每天練習基本功。
很多年過去了,徒弟也長大成人。
家裡原以為他可以繼承志向,為家爭光,但其實他想的,也就是能好好過日子而已。
考取個小功名,進宮謀職,最後也是選了個安穩不起眼的工作。
家裡雖然嫌棄他,但他知道父親還是心疼兒子的,不然也不會讓他這麼好過。
在宮裡當試吃官當了一段時間,每天規規矩矩,大概個性使然,很多人都願意找他談心。
他想著可能是自己工作場所比較適合說些心事吧,反正他也就聽聽,有意見就給。
上司來過。
無關乎自己的上司也來過。
一直到上司的上司,也來的時候,他那穩如靜池的內心,也泛起了一絲危機感。
這個上司的上司可是王的導師兼丞相。
「看來你將那套武學修練得很好哪。」
也是當年在街上硬塞他秘笈的那個莫名其妙的大哥哥。
───
一別經年,當初的大哥哥現在貴為當今師相,是他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
自從被師相認出來之後,他三不五時就會遇到師相登門拜訪,頻率高到讓他匪夷所思。
他不知道師相每遭來這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每次來就是說些閒話家常。
一開始只是提起那本秘笈,他想著畢竟自己也是因禍得福,當初如果沒有秘笈,他也就不會練武,今天更不會站在這裡。
說到底,心裡還是感謝師相的。
只是謝在心裡,讓他明說,他卻沒辦法表現得很感激。
他問師相當初為什麼要將秘笈塞給自己。
大概心裡也是有點期盼可以聽到一點比較有意義的話吧,然而師相卻說:「嗯?因為當初我選擇練別本秘笈了,那本放著也是沒用,就送給你了。」
這讓他怎麼表現出滿懷感謝呢?
呼吸一口氣,他還是深深鞠了躬,道謝了。
可師相畢竟是師相,總是能看出自己皮笑肉不笑,順便還慣例自嘲:「這麼拘束,看來我真的是做人失敗啊。」
要說拜師,其實也不到這樣的程度,畢竟所有學習都是他自己練習而來,師相只是提供者罷了。
就算交談,自己也是站在臣下的立場,以臣下的身分,聽著師相對他說的每一件事情。
有關於王的施政;有關於對國家的理想;更甚者,是關於師相對於目前朝堂的情勢,所做的一些措施。
他不是不能理解師相的願景。
相對的,他也認為這樣的願景能夠實現。
明裡暗裡,在師相的言談中無非是想讓自己涉入。
只是,他真的不想摻和進去,他就只是想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一再繞過各種言語上的引導,一再表明自己的立場,最後師相也是了解,沒再強迫他。
但有些時候,還是希望他能夠幫點小忙。
比如幫幫忙教人練個招式之類的。
他想著反正是一點小忙,而師相也是勸說好久,想來反正自己這身武藝也是跟他相關的,也就答應了。
後來一段時間風平浪靜了許久,這段時間,外界波濤洶湧。
師相也必須前往協助。
接收到消息時他一點都不意外,只是心裡開始掛著師相曾經說的種種。
若是此去…
他其實不願想那麼多的,他知道師相的能為,按照這個人自恃的個性他是不會拋下一切不管的。
然而師相卻在走之前,再來找了他一次。
他從沒這麼清楚感受過這個平時將要事說得雲淡風輕的人,如今卻透露出明顯的擔憂。
他告訴他,若情勢有變故,懇請他,取而代之。
這個時候他反而說不出什麼。
等到自己反應過來時,師相已經離開了。
幾個月後,親自踏出國的人,回來卻是未知生死。
這樣的情況下,那些被按著的勢力自然蠢蠢欲動。
可師相也留了後手,整個局勢,明面上有了新的人掌控。
他在自己的崗位,拉著相關的關係線,引導情勢,他一度以為,這樣就能讓自己安身局外,卻又能顧及師相之念。
但他錯了,順著師相留下的排部,又要應對各種莫名的突發,最後還是爆發了最大的變故。
而這最大的變故,莫過於自己的朋友最終劍指皇城,站在和自己對立的立場。
他曾想過,為什麼今天會是這樣的局面,是因為自己只想安身?還是按照師相的排部,最終一定是走到這樣的結局?
——你就當作幫我個小忙吧?
——若發生變故…懇請你,取而代之。
如今想來,從開始會掛心局勢,甚至暗中出手,自己早就身在局中了。
說到底,那個人每次來找他淺談的話語,他無意間都記在了心裡。
要不然也不會明知自己曝光危險,還忍不住主動出手引導。
從會答應開始,就已經向著那個人了。
王或許不明白那個人的理想,沒有關係,他可以代替他再解釋一次。
那個人掛念的表弟,原本他應當時刻關注著,卻因為自己一再猶豫不決,讓對方成了最大的變故。
沒有關係,他會去找回來,不僅僅是因為對方是自己重要的朋友,同時也是那個人看重的弟弟。
儘管這一切或許都是必然演變的局勢,在那個人醒來之前——
他都會好好替他守住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