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二王子传书给陛下,说他们已经去了南岭镇,途中还遇到了冥族的二王子云缺一行人。”一位身着灰黑相间长衣的人恭敬地站在里萨的书桌前禀报道。
“哦?是吗?”坐在虎皮靠椅里的里萨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我那弟弟和云缺相处得怎么样啊?”
“这点属下不是很清楚,只是听信上说二王子他们是和云缺一道去的南岭镇,还住进了同一家客栈。”
“一道……”里萨的语气里似乎带着怀疑。
“是的。”
“这算怎么回事?”里萨阴沉着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冷汗无声无息地沾湿了灰衣人额前的褐色刘海,更有一滴不堪重负,缓缓地从灰衣人额头上滑落:“属下想……”灰衣人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道,“会不会是二王子和云缺一见如故,有点……高手之间惺相惜的感觉……”瞄了一眼里萨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灰衣人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一见如故?惺惺相惜?”里萨瞟了一眼头都不敢抬的灰衣人,用轻蔑而低沉的口气冷笑道,“哼……办不到。”说着用力捶了一下书桌,随着“砰”地一声响,灰衣人也顿时抖了一下。
“我之所以不告诉桑炫冥族到底有哪些人去找圣天翼,就是为了让他和云缺狭路相逢,借云缺之手教训教训他。最好是他们打得两败俱伤,我们到时就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他们俩不仅没打起来,还变成同伴了?”
灰衣人战战兢兢地立在一边,揣测着里萨复杂多变的心思,任凭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贴在额头和脸颊,也不敢伸手去弄一弄,并且就连一句简简单单的“王子息怒”,都说不出口,就怕做得越多,错得越多,成为里萨的出气筒,他可不想重蹈别人的覆辙。
“隐魅,去查查他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别让我们的好戏陷入低谷里去。”里萨的脸上又露出了难以捉摸的冷笑。
“是,属下定当竭力。”听到这句话,灰衣人如逢大赦般立即恭敬地向后退去。
“桑炫,云缺。不管你们之间搞什么鬼,我不会让任何人妨碍到我。”看着隐魅的身影消失在空气中,里萨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咯”,骨头发出一声轻响,一旁的书桌顿时应声碎裂。
——
秋风萧瑟的晚上,思绪总是万分缠人,桑炫独自一人站在客栈内院的小亭内,想起白天的事,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一皱。
“这个要还你吗?”
桑炫缓缓转过身来,阿思右手托着在夜里熠熠生辉的蓝灵珠,一脸真诚地看着他。
“不用。”桑炫的语气还是一如往常地平淡。
“这样不好吧,这可是个宝物呢。我总觉得很过意不去……”
“宝物在真正需要它的人面前才有价值,现在放我身上也只是装饰品而已。”听见桑炫这么说,阿思垂下头,还是慢慢握紧右手,将手放了下来。
“不过等你的病好了,我还是会要回来的。”桑炫往回走了几步,来到阿思旁边,声音再次响起于阿思耳侧,她顺着这温柔的声音一抬头,就迎上了桑炫那俊美的侧脸,还有微微扬起的嘴角。
直到桑炫离去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庭院郁郁葱葱的盆景之后,阿思才回过神来,心里不由自主地问自己:“刚才他是笑了吗?”想着刚才那一幕,阿思也不禁微笑起来。
“嘿,想什么这么开心?”火烨突如其来地吓了阿思一跳。
阿思心里一惊,脸色立马垮下来:“你干嘛?不知道这样吓人会死人吗?”
“我还想问你干嘛呢?刚才就一脸专注的傻笑,从我身边走过去都没发现我,怎么?和我们王子聊天就这么开心吗?”
“哪有聊天,才说了两……”阿思正准备解释自己没跟桑炫说什么,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遇见你们王子了?你该不会有偷窥癖吧?”
“你少瞎说,我晚上睡不着觉,出来溜达一下,这客栈就这么大点,遇见你们也很正常嘛。”
“那你溜达吧,我回去睡觉了。”说完,阿思转过身,径直往客房方向走去。
“哎,不聊两句?”火烨在她身后喊道。
阿思依旧背对着他继续前行,边走边摇了摇头:“我累得很,跟你比不了。明天见。”
这间客栈虽然有所年岁,但规模不算小,再加上两边人马入住客栈时颇有默契地一边选了南厢的房间,一边选了北厢的房间。所以桑炫与阿思分别后,顺着客栈内部小路又走了一会儿才回到房间门口,而那谨背着双手在庭前来回踱步。
那谨一看见桑炫,便迎上前关切地问道:“王子,这么晚您去哪儿了?”
“熟悉客栈环境的时候,到北院去了。找我有事?”桑炫的语气淡淡的,仿佛意料到那谨会出现在这里。
“哦,我看王子你自从在树林遇到云缺他们后,表情一直很凝重,似乎有什么事。所以想看看能否为王子分忧。”那谨说完看了看桑炫,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过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眼告诉他,桑炫正在想问题。空气中静默了那么三四秒,那谨正欲开口再说些别的,只听桑炫突然问道:“你说培养一个精良的探子有多难?”
“呃?”那谨没明白桑炫为什么要这么问,不过他很快就接上了话,“那自然相当耗费精力,智力、法术、灵活度、忠诚、责任感这些是最基本的素质。有时还得根据探子任务不同,因时制宜地教他们别的技能。比如派去妖界,最重要的就是,不论男女一定得有张摆得上台面的脸,不然想接近妖族的索伦王子比登天还难,那个人可是出了名的只爱俊男美女,怎样把青蛙一般的脸装扮成天鹅……”那谨瞟了一眼桑炫的脸庞,低声说了句,“当然,有的人天生丽质,这个用不着学。再比如,有些我们要接近的目标喜欢美食,那得教厨艺,有些喜欢附庸风雅,玩玩乐器,也得教……就说前几年,为了从浣海青龙那里得到双瞳龙珠的下落,不是楞让那白白净净的小伙子……叫什么来着……我忘了,让他练闪电术,练了两年多,直到能把一条闪电瞬间分成七条,才让他去接近目标。”那谨说了这么多,口舌都有些干燥了,可桑炫途中一个字都没有说,也没有要打断他的意思,那谨顿觉索然,只好做了个陈词总结,“总之,一句话,培养探子难,培养好探子更是难上加难,比起这事,属下宁愿去魔窟炼兵器。至少没这么揪心。”
“我们手底下最好的探子能不能探听到冥族皇室的动向?”桑炫又问道。
“这个嘛……得看是什么事了。”
“比如何时、何人动身寻找圣天翼。”
“不能。”那谨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这等机要……”话未说完,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惊慌,“可是大王子给我们的消息……他们真的培养出了如此厉害的探子?”说到后面,那谨竟似在问自己。
“如果大哥手里真有这样的人,而我们直到现在才发现,那么我大哥心思之深沉恐怕已远远超过对他的估量。”说着桑炫眉宇间的凝重更增几分,“你还记不记得,今天白天在魔界边缘的树林里,我对你们说,想要迎上云缺他们,继而验证一件事?”
“嗯,属下记得。我当时还纳闷王子你要验证什么。”
“我只是想确定一下,冥族是否真的派出云缺寻找圣天翼。我大哥给了我们准确的冥族动身时间,却始终没对参与之人透露半点消息,按理说,既然能够知晓前者,后者也应一并知晓。探子没有理由对大哥撒谎,唯一的解释就是我大哥故意不愿告诉我们这点。”
“那他的目的……难道,他就是希望王子你跟云缺兵戎相见,我们两方人马在圣天翼出世的时候相遇,傻子都知道对方想干什么。如果我们提前知道是云缺,恐怕还不会那样直接正面相对,在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下,一不留神就有可能动起手来,到时候,我们说不定会打得头破血流。大王子就能以办事不利为借口,代替王子你去寻找圣天翼,就算我们没打出什么事,可这手一旦动上了,这中间就有结了,日后想化解还得费番功夫。”
“这就是我大哥心里的想法。”
“我说大王子心思也太……真以为我们想都不想就动手吗?居然想出这种招来坑我们。没脑子,不过真有够气人。”那谨一时怒起,顿觉气血逆流,直冲脑门。
桑炫反倒丝毫不怒,脸色平静如湖面,仿佛一切说的都是别人的事:“这倒像我大哥会做的事,如果比起培养出那样的探子的话。你说我大哥没脑子我倒不这么认为,倘若不是那个随谓随随便便地泄露了天劫的下落,我们此时可能已经交过手了,人家不会傻到让你一路跟着,我们要最稳当地找到圣天翼又非得跟着他们,难道不会起冲突?就像你说的,如果我知道是云缺,我可能会采取别的方法。现在我们两边刚刚才相遇,一切还只是开始,寻找圣天翼的过程越深入,我们的关系就会越危险,今晚住房已经是个明显的开端,若真能找到圣天翼,想我们双方可能会有一场苦斗。”
那谨又恢复了他一贯的笑容:“可王子你为了验证大王子的狠毒心机,仍然愿意以身犯险,今天我看你与云缺对峙的情况就知道,你心里早就盼着有一天能和他交手了吧?”
桑炫的思绪似已飞到远方,漆黑的眼眸子里像有一团雾般,神秘得人心痒:“有时候对手比知己更难求。”
那谨心领神会地跟着微笑了一小会儿,接着问道:“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多留意那个随谓,他身份成谜,但又好像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
“嗯。最关键的是他那急火性子,和火烨有得一比,有些东西很容易就脱口而出了。”那谨得意地笑道。
“不要轻视他们之中的任何人。我见到那个人的第一眼,就总有种感觉,他绝不是我们看到的这么浮夸大意。和他打交道要谨慎小心,不能急进。”
“是,属下遵命。火烨好像回来了,需要将这些事告诉他跟冷锋吗?”
“不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会单独指示他们接下去怎么做。”
“是。”那谨话音刚落,一团橙色身影便从高墙之上翻落院里。
“咦?王子,那谨,你们怎么还没休息?”火烨抓了抓头发,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你干嘛那么晚从墙上跳下来?冷锋呢?你们没在一起?”那谨反问道。
“冷锋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这小子回来了,我非得教训他不可。居然一个人去玩不带兄弟,可恶得很……”火烨一直念叨着,却避开了那个他这么晚从哪儿回来的问题。
桑炫此时已推开房间的门:“你们早点休息,明天才是寻找圣天翼的正式开端。火烨,你给冷锋传话,让他也早点回来。”
“是。”
随着院落内各个房间灯光的熄灭,客栈也进入到一片漆黑,天上只有几颗黯淡无光的星星孤零零地挂在夜幕上。院落里安静得连昆虫声都听不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静仿佛昭示了接下来将会是无比艰难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