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镇,这是炎龙国极北方的一个小小县镇,镇子规模不大,有着十几万的常住人口。由于地处偏僻,这里的经济状况很是一般,比起一些经济发达的大城市而言,很有一种穷乡僻壤的味道。
当然,镇子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这里的空气永远是清新的,没有那些大城市那么多的工业污染与汽车尾气。房价物价也低,生活压力不大。在这里生活不用步履匆匆,不用神色慌张,慢一点儿,稳一点儿,挣上那么几个小钱儿,就足够生活,若手里再有点儿闲钱买些酒食,几人相聚小酌,那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炎龙国有大年之节,是正月初一。彼时家家团聚,合家团圆。初一过罢,就要走亲串友,聚会热闹。从初一之时,直到十五之日,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日日过年,欢欢喜喜,到得正月十五这一天,便是上元节,这一天必是月圆之夜,于月色最浓之时,家家户户兴高采烈,张灯结彩,祭月、赏月、赏花灯。
此时,正是正月十五,过年之俗,北方尤重。这个小镇家家户户都是家人团聚,欢声笑语。只是有一户人家,却是既没有贴对联儿,也没有贴福字儿,一点过年的喜意都没有。于这万家欢闹映衬之下,显得说不出的冷清悲凉。
“孩儿他妈,别难过了,你看看,笑儿画画的时候,就像个正常孩子一样,也许多画画,慢慢的会好过来呢。”一个低沉有些苍老的男子声音响起,听其话里的意思,似是丈夫在劝慰妻子,只是那凝聚在话语里的浓浓沉重与悲伤,却怎么也拿不出一丁点的说服力。
“他爸,你说为什么我们这么命苦,我们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儿子却突然的傻了,如果这是我们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为什么不让我替他变傻!为什么是我的儿子!”随着苍老男子的说话声,一个呜咽的女声响起,话里有着悲伤的同时,更含着浓浓的母爱。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没错,世间最伟大的,便是这如同三春之晖般的父母对子女的爱,这种爱经常会让人莫名感动,莫名的同情。
只是,无论怎么同情,却无法改变悲剧。因为悲与喜,都是天心,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对老夫妻,年约五十上下,那男子叫唐博云,女子叫郑如秋,夫妻两个都是育人的教师。
两夫妻生有一子,如今是二十二岁。这个孩子叫唐笑,三年前,在高考的前两天突然无缘无故的变成了傻子。
唐笑痴傻之后,什么都不认得,只认得一样东西,是一个俑。这个俑大概有一掌高,仿佛是石质的。
石俑的刻画颇为简单,寥寥的几笔勾出其衣服的样式,有一种很古老的感觉,石俑双手背在身后,仰着头仿佛是在看天,而在其头上,没有五官。
这个石俑自从唐笑出事之时,就一直握在他的手中,无论吃饭睡觉,都不会放下。
唐笑的父母也曾经怀疑唐笑的痴傻与这个石俑有关,曾经趁着唐笑熟睡的时候把石俑偷出来扔掉。但是唐笑醒后疯狂的寻找哭闹又让唐笑父母把石俑再次找回来,无奈之下,便只好由着他。
除了这个石俑,唐笑唯一会做得事情,就是画画。
画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独角马,踏着云的青牛,一只脚的鸟,生有翅膀的人,有眼耳口鼻的火焰……光怪陆离,仿佛他的眼睛能够看到一个别人无法看到的世界。
唐笑的父母在看着唐笑。
现在唐笑在画画,他罕见的把石俑放在身前的地上,而不是拿在手里。
唐笑目不转睛的看着石俑,手里快速的描绘。没错,他在画石俑。
地上散落了几十张画,这是唐笑在这一天里画的,每一张上面都是石俑,不过这些石俑的姿势并不是负手望天,而是或坐或站,每一张都不相同。相同的是这每一张的石俑都没有表情。
这些画惟妙惟肖,让人无法相信是出自一个痴呆之笔,这也是唐笑父母心中唯一的安慰。
天色渐渐快要黑下来,两老看着儿子专注的画画,看了好一会儿,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便叹了一口气,把房门关好,相扶着走了出去。
虽然唐笑父母的年龄也就在中年以上,并不是很大,但是因为三年前爱子痴傻的打击,让他们仿佛忽然间苍老了许多,再加上这么长时间以来心情一直悲哀压抑,身体也变得虚弱起来,时间刚刚入夜,两老便觉得有些疲惫,去休息了。
房间里的唐笑仍然在低着头画画,只是刚刚出去的两老没有发现此刻唐笑的眉头却是紧紧的皱在一起,如果他们看到了这三年之中从未出现过的一幕,一定会大吃一惊。
唐笑眉头紧皱,一只手死死的握着画笔,仿佛想要画,又不知从何画起的样子,其面前正在画着的纸上,赫然是一个负手观天,没有面目的石俑。这个画里的石俑看起来已经非常完整,与现实中的石俑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偏差。只是看唐笑的样子,仿佛还有东西要画上去,却又很艰难的样子。
天终于完全黑了下去,十五的圆月缓缓的露出了它美丽的身影。皱眉的唐笑神色之间渐渐泛起了挣扎之色,这挣扎随着月亮的缓缓升起,渐渐平复,良久之后,唐笑又变成彷如痴傻一般的表情,始终悬而未落的画笔也在这时落在了纸上,刷刷刷的动了起来。这样持续了片刻,唐笑执笔的手蓦然一顿,“啪”,笔掉在了地上,咕噜噜的滚到了一旁。
画,终于完成了,这幅画,是一个石俑,画中的石俑与现实不差分毫,唯一的区别是,画中的石俑被画上了五官,这五官刻画极为细致,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石俑的脸,赫然正是唐笑。
此时,刚好圆月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