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尚佛,因此就生了好多寺庙,姑苏城外的未名寺算是里边顶有名儿的。不过这庙统共也没几间屋子,四五个沙弥就可以把他弄得有条不紊,规模和名头儿严重不符。
后院的东北角有个小小的池子,里头有几尾可爱的锦鲤,成天懒洋洋地打着圈圈,就连见了常来喂食儿的小沙弥也爱搭不理。
那个沙弥在所有沙弥里头长得最精神,莹白的面皮,尖尖的脸蛋儿,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还有一双凤眼。若不是那颗扎手的脑袋和那身洗得泛白的麻布僧衣,看着还真像哪家出来踏青的公子哥儿。
未名寺虽然出名,但香火不多,沙弥们每日除去功课,也没甚事情,这小沙弥闲暇时候就会在池子边翻翻书,顺便逗弄逗弄池里头的几尾锦鲤。
那几尾锦鲤中出了个小霸王,体型最大,颜色最鲜艳,花纹也是最好看的,每日沙弥往池子里投食儿,都是这尾鱼先吃,待它吃饱喝足了,甩甩尾巴游去其他一角休息,其他的锦鲤才能凑过来吃它剩下的。
小沙弥只觉得有意思,这个“大家伙”实在霸道,还是寺里头的池子养出来的,怎得没有一点“佛性”,也难怪它长得有人家两个大。
有一回,他扔下食儿,伸手拦住那个霸王,想让其他鱼儿先吃,哪知它们一个个跟约好了似的,大鱼没吃,小的就不吃,白白浪费了沙弥一片好心,为此,他还被那锦鲤一口咬住了手指。得亏这鱼儿不长牙齿,它心里再怎么得气,下再重的口,到了小沙弥这里也是不痛不痒。
“唉,你哦。”挣脱了手里的鱼儿,沙弥又在它尾巴上轻轻戳了一下,方才拿麻布擦净了手上的水珠。
上和元年春,小沙弥还是个沙弥,未名寺的老住持圆寂了。在他们出家人眼里,生生死死大概已是稀疏平常,但那晚,小沙弥还是有些难过。
院里池子是小沙弥最爱待的地方,伤心了自然也会来这里,他找了个背光的地儿,席地坐下沉思。
有水滴拍在他的手上,大约是里头的锦鲤们在舒展筋骨,它们喜欢夜里活动,小沙弥没有在意。
“啪。”
动静有些大了,水直接拍在了小沙弥脸上。
他一愣,才来得及慌慌张张抹掉水珠,就听得一声娇斥,“怎得还不扔些吃食下来!”
声音像是个闺阁小姐,但仔细着去听,倒是中气十足。
也是,这寺里头大半夜的哪儿里来的大小姐?沙弥心想,定是自己听错了,许是蝉鸣蛙叫吧。
“啪!”
这回子拍上来的水花更大了,打湿了沙弥半个身子,小沙弥心中一惊,是什么东西?这水里头可只有那几尾锦鲤啊,算是那小霸王,也是闹不出楞大个动静来的。
“诶,小和尚,你怎得不理人!”
那声音再次响起。
没听错,是真有人!这才是初春,哪里来的蝉和青蛙,许是真有个小姐在他们寺里头。
“呀!”
那是一只手,若青葱碧玉,指甲盖儿透着淡淡的粉色,在微弱的月光下白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