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住在单位的家属楼,有一个大大的院子,院子的一角有两颗特别高的攀枝花树,也叫木棉,树下是两张四人的石桌。在这里我度过了大抵是童年最开心的时光。
我也不知道这两棵树有多少年的历史了。它先开花后长叶,鲜艳的红花,盘旋着掉落,一不小心就会砸在你的头上。这时大人们会爬到房顶拿着长竿开始打花,小孩们等在树下,挑选最新鲜的花朵带回家。晚餐时能吃到香喷喷的攀枝花蕊炒腊肉。
春天开花过后开始飘絮,风一吹像下雪一样,软软糯糯,常常呛得满嘴满鼻子都是。每到这个时候大人们都拿着袋子捡上许多带回家做枕头。
夏天它开始长出密密麻麻翠绿的叶子,夜晚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带着大大的蒲扇坐在下面的石凳上乘凉。
为什么能记得这么清楚,因为小学时我的作文里常写攀枝花树。老师们说它又叫英雄树,我极力在作文里宣扬这棵树随着四季的变换给我带来了多少心灵上的鼓舞和感动。用现在的话说,叫鸡汤。记得后来成龙有一部电影叫大兵小将,那里面有棵神树就是攀枝花树,我还因此莫名激动了好久。
院子是四四方方的,两头各有一个篮球架,我们都叫它球场坝。院子里的女生很少,小时候我爱扎两个小辫子常跟着一群男生每天疯疯癫癫乱跑。
当时我的年龄处于中间水平,有一帮比我小的弟弟,而年龄稍大的哥哥姐姐们又不屑与我们为伍。所以偶尔会有些号召力当一下大姐大,领着一帮人干些没名堂的事,比如去欺负一下隔壁楼平时很讨厌的小男生。
我家住在五楼,是最顶层。那个时候我个子矮,家里阳台又种了很多花花草草。我总以给花浇水的理由搭个小板凳站上去踮着脚往楼下张望。一边浇水一边偷偷看看楼下有没有小伙伴的身影。每当到快到下班的时间,我常会站在凳子上一边看有没有父母的身影,一边心跳加速地盯着电视上未放完的动画片。
每天傍晚是最开心的时候,常常还在吃饭就能听到小伙伴开始在楼下的呼喊。如果作业已经写完了,我都会小心翼翼地看向爸爸,他点头后我几口刨完饭嘴都忘记擦就跑下楼。到了院子里又和小伙伴们一起继续喊楼,恨不得召集到所有小伙伴。
在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联系全靠喊。有时会得到小伙伴父母的回应,说他们还在写作业不能玩。有时爸爸妈妈不让我下楼,我会委屈的站在窗边压低声音喊你们玩吧我不能出来了。谁谁谁整天不学习约着玩,谁谁谁又做了什么坏事,好像一院子的人都能了然于心。
那个时候好像天不怕地不怕。半夜在楼下点爆竹,轰的一声炸得整院子车警报响不停。然后就是挨家挨户打开窗子开始骂我们这群倒霉孩子。
院子里停了拉货的大卡车,就和小伙伴们一起爬到大卡车的头顶,躺在上面看星星。
谁家在院子里晒玉米棒子,我们就一群人在玉米堆里乱跑,有时踩到圆滚滚的棒子摔个狗吃屎。
夜晚的时候捡些木棍点上火当做火把去没有路灯的地方探险。走到一半实在太吓人扔了火把就往回跑,跑到亮处停下来后又开心担心随便乱扔的火把会不会引起火灾。落在最后的妹子吓得哇哇大哭说要回家打我们小报告,遭到了我们以后不和她玩的威胁,所幸作罢。
一段时间开始流行溜冰,手上脚上全是新的旧的伤口。院子和马路由一个很陡的坡连接,那个时候胆大包天直接穿着冰鞋往下冲,觉得自己就是如风的少女。
有时会玩码宝贝和神奇宝贝角色扮演的游戏,嘴里念着咒语你追我赶打打杀杀。跑累了,就挤着坐在石凳上围着一圈开始聊天。无非是我最喜欢剧里的哪个角色,你喜欢的是班里哪个小男(女)生,谁谁又对你有兴趣。
不记得谁悄悄从家里偷来了爸爸的一支烟,几个人围在一起小心翼翼地点燃,每次轮着小心地尝一口,呛出了眼泪又一起互相看着对方因为做贼心虚涨红的脸尴尬地大笑。
在学校时我和女生一起玩跳皮筋编花篮过家家,一回到家就和男生一起玩玻璃球拍贴画四驱车踢球看热血少年漫玩小霸王游戏机,可能大大咧咧的性格就是那时养成的吧。
那些日子有着太多无法言说的简单的快乐。后来搬了家,没有了院子,没有了同龄人。周围的邻居偶尔打过几次照面,我甚至叫不出他们的姓。
所幸很快上了初中开始住校,那份牵挂也随着新生活渐渐变得淡了。前几年联系上了以前的小伙伴,大家建了一个群,以前最大哥哥现在也生了小孩,最小的弟弟妹妹也上了大学。
不知道应该和大家聊些什么,第一句话依旧是那句生硬到尴尬的还记得我吗。然后看着备注里的名字,努力回忆起记忆中的面孔。
“我记得你小时候好调皮啊,现在怎么样了啊?”
“姐姐我都长大了,我现在有一米八了。”
“我记得XX以前是个小正太啊。”
“他现在发福了,成为大叔了。”
“……”
总是笨手笨脚,磕磕碰碰地长大。那个时候做过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找到一个理由叫年少无知。然后慢慢发现,七岁时捉住的那只蝉,并不能捉住一整个夏天。
曾经和我们一同成长的时间,它慢慢长成了大小伙子,没心没肺地向前奔跑。我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像只发疯的秋田犬。
现在我偶尔会做一个梦,发现我还是那个扎两个辫子的小女孩,我依旧循着笑声跑到窗前踩着小板凳踮脚往楼下张望,鼻子里溢满四周飘来的饭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