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三月初,爱珍穿一件酱色的旗袍,胸襟佩一朵牡丹花,她的人就像春风牡丹,刚开到八分,没有遮拦,而自然含蓄不尽。”
这句话是胡兰成在《今生今世》里对佘爱珍的描述。其实,这个被胡兰成喻为春风牡丹的女人,她的生命之花何止开到八分?
她曾是上海滩风头无两的“大阿姐”,文艺青年说她是“野蛮西施”,上海市民斥她为“母毒蛇” ,就连特务头子李士群的太太都嫉妒她三分。
更难得的,是上海滩青帮大佬吴四宝作为丈夫不仅对她极为珍爱,还曾因为包养舞女为她下跪道歉;就连胡兰成这样几乎“女尽可妻”的风流才子,到了她跟前,也是爱中藏着惧三分,再也没去拈花惹草。
可以说,佘爱珍才是当之无愧的渣男终结者。
这样一个奇女子,她到底有什么魅力?
佘爱珍的父亲余铭三,祖上曾是清朝官员。再加上他是一个头脑灵活的茶商,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所以家境很是富裕。佘爱珍是他最宠爱也最美貌的三姨太所生。
那个年代的大家族里,女孩子是不怎么被看重的。可是佘爱珍不仅有着母亲的美貌,性格之间还有着男孩子的清爽勇猛。爬墙上树,打架斗殴不说,一言不合,欺负她的邻家孩子马上就会被她打破头。
这个女孩子,真是从小就不吃亏啊。
余铭三看出自己这个女儿将来不是等闲之辈,不禁格外器重,把她送进上海启秀女中读书。对,这个学校就是现在上海市启秀实验中学的前身。
漂亮香艳的玫瑰总是会引来狂蜂浪蝶,佘爱珍也不例外。她在一众男子当中左呼右拥,好不得意,父母的教诲和期望早已被她放在九霄云外。
不久,佘爱珍就未婚先孕。这在清末的时代可是淑女的大忌。不过,佘爱珍从来没认为自己是个淑女,她的行事风格向来是与淑女无关的。
可是,孩子的父亲吴家少爷,和当时花天酒地、见异思迁的众多阔少们一样,只是想玩玩,并不想真的娶她。
怎么办?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在那个年代,这可是辱没祖先、败坏门楣的大事。父亲对她很是失望,要她去香港打掉孩子,并允诺她去国外留学。
可是佘爱珍偏不,她要按着自己的心意生活。她才不像当时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那样哭哭啼啼,忍气吞声。泼辣强悍的她直接找到吴家,连哭带闹,软硬兼施,直到吴家三煤六聘,喇叭花轿把她抬去做正头奶奶。
怎么样?在那个年代,女孩子是连听到有媒婆来提亲都要退避三舍的,谁敢自己找到婆家门上去要求娶自己呀?你瞧,佘爱珍就敢,而且她不仅敢,还成功地嫁到了吴家做了少奶奶!所以,遇到渣男不要紧,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才要紧。
婚后,佘爱珍生了一个男孩。虽然吴家少爷风流成性依旧不改,但成为母亲,她收心敛性,倒也安安稳稳过了几年日子。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可爱的儿子不幸夭折,这让佘爱珍在吴家的生活立刻没有了寄托。
接下来怎么办呢?
换成一般的女子,就是忍气吞声继续在高门深院里了此“残生”了,哪怕此时她们只有二三十岁。佘爱珍才不,这个花儿一样恣意怒放的生命,她不要在婆家委曲求全,也不要在娘家低三下四。
她收拾收拾不多的金银细软,直接去工厂做女工养活自己。可是因为种种不得已,她又成了当时“上海三大骗子”之一施徳之的小妾。
很快,佘爱珍就发现这个施徳之没有一点男子汉气概,干脆离开他去上海滩的赌场做起了摇缸女郎。到此时,她的生命精彩画卷才刚刚展开。
对,这个职业在现在澳门的赌场中被叫做荷官,如果你看过《北京遇上西雅图二》,就是那个汤唯的角色。
在这里,佘爱珍才完全得以施展她的聪慧头脑和泼辣性格。她才气飞扬,既能放下清门小姐的身段和赌客们嬉笑怒骂,又能在气场里透出凛然不可侵犯的大家小姐的尊严。
说她是“野蛮西施”也好,说她是“民国女流氓”也好,总之,摇缸女郎的职业让佘爱珍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很快红遍上海滩的赌场。
这个风头无俩的“大姐大”声名,不久就引来金宝师娘的赏识。师娘的丈夫,就是青帮的大人物季云卿。很快佘爱珍就成了季云卿的干女儿,并把她许配给了自己的心腹吴四宝。
这个俗称“白相人”的吴四宝,青帮出身,做事狠辣,号称“杀人魔头”。有人劝佘爱珍不要嫁给他,她倒不在意,耸耸肩膀说:我就喜欢吴四宝这样的人,他不仅勇敢顽强,跟着他,还能坐上轿车,住上洋楼。
真是通俗的智慧啊!
吴四宝呢,别看这个男人五大三粗,可对这位太太却是视若珍宝。这也正是佘爱珍的魅力和手段所在。为什么呢?
吴四宝曾经因为杀人惹过是非,当时租界探长因为四宝的人命官司,本来答应以1万银元了结。后来这个探长一看来了结此事的对手佘爱珍是个女的,答应的爽脆立刻觉得错了,非得一万二不可放人。
这下佘爱珍恼了,她道:“这是你们不漂亮了!”当下就一边把吴四宝藏起来,一边自己拿钱去找苦主。很快她就凭着漂亮的行事风格把此事搞定,回头倒转告得一个探长敲诈,使得吴四宝永绝了后患。
这事情做的,真是漂亮啊!
除了这件事,佘爱珍每天还帮吴四宝解读新闻,处理手下打架事宜等等。那些青帮来客都佩服他们的先生明亮,哪里知道这背后佘爱珍的功劳呢。所以,吴四宝对这位太太真是俯首帖耳,挣的钱不仅给她买衣料首饰,剩余的钱也如数上交,经济大权完全是佘爱珍掌握的。
更为重要的是,佘爱珍凭着自己的精明狠辣和漂亮的交际手腕,运筹帷幄之中,让吴四宝如虎添翼。不久他就成为大名鼎鼎的特务机构76号警卫总队队长。
所以你看,佘爱珍得到吴四宝的敬重不是没有来由的,正是这位青帮师娘让他人前显贵,锦上添花呢。
换成现在的话说,就是她不仅自己成长,更能够引领丈夫一起成长,这样的妻子哪个丈夫不爱不敬重呢?
也就是在做吴四宝太太期间,佘爱珍还因为两件事情奠定了她“民国三大女流氓”之一的称号。一件是掌掴小三,另一件就是勇闯租界分割线。
吴四宝曾背着佘爱珍在外面偷偷养起舞女马三媛,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强,不久这个事就传到了佘爱珍的耳朵里。她二话没说,直接带着一帮人闯进小三的房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去就是几个耳光,还把情敌的脸给抓个稀烂。
马三媛吓坏了,再加上她本来也不喜欢吴四宝,再也不敢和吴四宝来往。而吴四宝,也再一次见识了太太的狠辣,立即回家下跪道歉,从此再也不敢和其他女人有染。
怎么样?看得出来了吧?收拾男流氓,还得女流氓,这才叫“以毒攻毒”。靠淑女之态是永远解决不了问题的。
另外一件事发生在1941年春天的一个星期天下午。当时佘爱珍要去百乐门理发厅做头发。可是英租界的巡捕不仅要盘查,还要缴枪查护照。保镖这下不干了:先生派我跟着师娘,枪被上缴,还有面子?
也是可巧,巡捕手里的枪走火,保镖马上还过去,立刻惊动了别的巡抚都来对着佘爱珍的汽车开枪。一时真是血雨腥风,枪林弹雨!
巡捕死了,保镖也死了,佘爱珍却神智清静。她记得母亲说过,一个人只要心思正,子弹会来避人。她就那样坐在汽车里端然不动,玻璃的碎片飞溅她一身,她也只怕伤着眼睛,用手捂住脸。
结果毫发无损!来到家,她整理头发换衣服,头发里满是玻璃碴子,大衣口袋里还有飞进去的一颗子弹!而佘爱珍却两大碗饭一吃,精神响亮地给人讲起事件的经过。
真是一个奇女子!怎么样的惊险到她这里,全成了能干和庆幸,真是值得千人赞叹和万人倾听啊!比起看见一只蟑螂都要叫破喉咙的胆小女人,佘爱珍才是临危不惧的大女人,只怕比不少男人还要强上几百倍。
事情过后,佘爱珍还不罢休,她到工部局向英国人政治部长大闹,必要人家赔偿汽车,而且保镖出丧要由捕房致祭,以为谢罪。工部局只可全部答应,从此76号的人全部可以带武器过租界。
看出来了吧?佘爱珍可不是普通的青帮太太,仅仅做个头发就能做出如此名堂,可真不是一个“厉害”就能评价了的。从此她更是获得吴四宝的无比敬重和爱护,一时在上海滩的青帮世界风光无限。
后来,吴四宝遭人毒杀,她当下简直像孟姜女,险不哭倒了长城。但是她也能忍。对,这个精明的女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剑拔弩张,什么时候该贴地而流。她是男人在时放开胆子去享男人的福,男人不在时也能依靠自己去享本身的福。
后来日本战败,佘爱珍因受牵连,曾被捕入狱。获释后,她来到香港,日子也照样过得如花如水。也是在这里,她和胡兰成又一次相遇。
胡兰成,众所周知,他是一个见花拈花见草惹草的情场浪荡子。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随便在路上见到一个女人,他只要动了心就会把人家想像成他的妻。
对于女人,他是向来既花人家的钱,又负人家的情。可是和佘爱珍在一起,他竟遇到了这样的尴尬:刚刚两个人还一起柔情缱绻,转过脸去,胡兰成向她借钱,她竟能一边梳头一边哭穷,直接给他200港币打发了事。虽然当时的佘爱珍在香港还很风光。
后来提起此事,胡兰成很是不乐:“枉我当她是知己,原来她不了解我,从来亦没有看重过我。”
情场高手也有感到挫败的时候,只不过这时的胡兰成没有想过,佘爱珍哪里是不了解他,她分明是早早看透了他。而且,她对于男人,向来懂得什么时候该大方,什么时候该吝啬。她才不会像张爱玲那样傻,明明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了新欢,还要随信寄上30万元供他花用。
佘爱珍后来在日本和胡兰成结成夫妇之后,却很不在意从前之事。她的酒吧虽遭日本人查抄,人也被拘留,但是官司过后,她却能很快像平常一样,做事有条不紊,有心有想。胡兰成说她进来房里,把账本与钱一放,直冲过来双手抱住他的脖颈悬空荡漾。他不禁笑喝:“好啦,不行!不行!”
短短几句,已把佘爱珍的可爱之处尽显无疑,这个昔日的上海滩女流氓,竟也会这般在男人跟前撒娇。她真是既有小女人的可爱和顽皮,又不乏大女人的华丽与贵重。
所以胡兰成评价她“华丽贵气是天生在骨子里,这样的人,不是天所能富贵贫贱她。”言语之中,处处透出对她的尊重和敬佩之情。
和胡兰成在一起,佘爱珍经常调侃他,要他邀请张爱玲来日本看樱花。难道张小姐不是她的情敌吗?其实,她早就看透,以张爱玲的孤冷和骄傲是绝对不会再和胡兰成有什么瓜葛的。
胡兰成说,假如爱玲真的来了,你会怎样?她道:“那时我就与你沙扬娜拉!”
就是,你看佘爱珍作为一个女人,连感情都能这么理性的干净利落,还有什么能难倒她呢?就算吃醋,她也能吃对地方。也唯有对自己的婚姻有着足够的自信和从容,才能够如此大气通透。
除了张爱玲,对于胡兰成以前的女人,她很会看人下菜:对日本女人一枝,她是丝毫没有容让;对小周,她说现摆着爱珍,若有见小周之心,你胡兰成快快息了这个念头;对于范秀美,她也另作别论:她若来时,我可以答应,但是你也莫想再见到我。
既精明,又强悍,还处处透出通俗的睿智。至此,胡兰成与其他女人再无瓜葛。一代渣男,曾经欠下累累情债,终于在佘爱珍这里折戟投降,从此相伴直至离世。
曾经佘爱珍临摹写字,胡兰成看到“穿破十条裙,不知丈夫心。”
这与她对婚姻的大气和自信矛盾吗?
我不觉得。我倒反而认为,正是如此,才可以印证这样一句话:人性并不总是黑白分明,而是隐藏了深深浅浅的灰。智慧如佘爱珍,早已看透了这一点,才会对自己的人生有着如此精准而又华丽的把握。
是的,这就是佘爱珍。这个民国史上的传奇女人,她曾经多少次跌倒在路上,她曾经多少次折断过翅膀,然而她没有彷徨,也没有迷茫。她就是一棵春风牡丹,无论历史的长河有多少美丽的花朵,你总能看到她在恣意怒放,不为任何人,只为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