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陶罐

周末,北京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初雪。白色的雪片压在银杏金黄的叶子上,有种奇异的美感。

“北京今年的冬天来得太突然了。”老陆站在工作室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由得感叹起来。

老陆自称是个画家,但更多时候需要给人看风水来维持生活。

他的工作室在北京宋庄的某个艺术园区里,复式结构,空间很大。工作室里正经的画作并不多,反倒是摆满了他不务正业从各处淘来的中式老家具和一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古董的瓶瓶罐罐。

我和老陆是多年的朋友,因为喜欢他工作室的古典的氛围并且贪恋他的好茶,隔三差五总会到他这里坐一坐。

比如此刻,工作室里暖气烧得很热,桌上的檀香袅袅的弥散开来,茶壶中温暖湿润的蒸汽迎面扫在人脸上,有种让人昏昏欲睡的舒适感。

我坐在茶桌前,等着他与往日一样,给我煮上一壶热茶。

“老陆,你最近又收到什么好东西了吗?”我问。

“有一把老壶,挺好的。我给你看看。”说着,老陆转身上了二楼。

“好东西都藏楼上啊,你可越来越鬼了。”我笑他。

就在和他开玩笑的时候,我无意间发现茶桌底下,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精致锦盒,约有四个鞋盒那么大。

“这锦盒里是个什么啊?”我边说边伸手把锦盒从桌下拉了出来。

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个很有年代感的陶罐。矮胖浑圆的造型,土褐色的罐壁上刻着一些古怪的图案。

说来也怪,就在我伸手去摸那只陶罐的时候,一种凛冽的寒冷感触电般袭了过来,让我在这个室温足有25度的房间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别碰那东西!” 老陆从二楼探出头来,厉声说道。

“啊?我已经打开了。”我略有些尴尬地望向他。

此刻的老陆,三步并做两步的从楼上奔了下来,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盒子,狠狠地合上了盖子。

“别碰这东西,不干净。”老陆把锦盒盖好,把它远远放到了大门口的位置。

我一脸愕然地看着他,“什么?不干净?你从哪弄来的?”

“别提了,是一个不靠谱的朋友前几天拿过来的,说是别人送他的。但他自己不太喜欢,就先扔我这里。我女朋友觉得用来插花应该不错,就给留下了。没想到,这东西一摆上,我女朋友和我就觉得不舒服,今天让他来,赶紧拿走!”老陆说道。

“这么邪门啊!”我联想到刚才自己感受到的那股古怪的恶寒,心中不由颤了一下。

老陆盯着我,问:“你刚才把那罐子怎么了?”

“我,我就摸了一下。”我怯生生地答道。

“你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的?要不我给你画个符你拿着吧!”他说。

“不用不用,你看我阳气这么壮,想来不会怎么样的。来来来,我们喝茶。”我把老陆塞回太师椅里的时候,心里多少有点心虚。

从老陆家回来,并无任何异样。

如往常一样,我在睡前拿起了一本书翻看起来,没看几页,眼睛就开始打架,于是关灯,睡觉。

半夜,我是被冻醒的。

不知什么时候,被子被我蹬到了脚下。正想伸手去拉被子,突然发现,我动不了了。

卧室里,只有加湿器的灯幽暗的亮着,上面的钟表显示着,此刻,正是夜里的4点40分。四周一片寂静,我甚至可以听到加湿器吐出烟雾时丝丝的声响。

我的全身,除了眼球,其他部位根本没有办法活动。

“不怕不怕,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睡眠麻痹,过一会就能好。”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没错,这就是坊间常说的“鬼压床。”

然而,就在这时,我看到了。

我的床尾,站着几个人。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把他们称之为“人”,如果形容得更贴切一些,那更像是几块灰黑色人形的物体。

他们呜咽着,缓慢地朝我靠了过来。

我奋力想要挣扎起身,无奈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东西,慢慢地,慢慢地靠近我,离我越来越近。

他们一直在哭,哭得人汗毛直立。

这些东西走到我床头的时候,停下了,缓缓转过身去。

他们的身体,被人从背后粗暴地掏开了,取掉了所有的内脏之后,潦草的缝了起来。

他们就这样摇晃着破碎的身体,在我床头哀哀地哭嚎着。

我口干舌燥,太阳穴处的血管鼓得快要裂开,满脑子都是咚咚咚咚的心跳声。

“不行,我必须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此时的我,终于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啪”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浑身颤抖着打开了台灯。

然而,房间里,没有任何异样。

那几块人形的物体,消失了。

我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熬到天亮的。

等到天边微微呈现出鱼肚白来,我就一把抓起车钥匙,末路狂奔一般的奔去了老陆家。

老陆对我的到来并没有表示出特别的意外,他给我倒了一杯热水,安慰道:“你别慌,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拿护身符。”

我坐在沙发上,惴惴不安地四下环顾,问他,“那罐子还在这吗?”

“放心吧!昨天已经拿走了。”老陆说道。

“那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我问。

“是个明器。也就是你们说的陪葬品。你见到的那几个,应该是被用来做了活人祭的祭品。因为怨念太深,就附在了罐子上。前几天,我也见过。”老陆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让我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来,拿着这个,随身带好。”说着,他递过来一个鹅黄色的纸质护身符。我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装进了贴身衬衫的口袋。

“太惊悚了,以后你家的东西我可是不敢随便再动了。”我心有余悸的对老陆说道,

老陆哈哈大笑起来,鄙视着说道:“不就是个鬼压床吗?瞧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那如果再遇到鬼压床,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啊?”我问老陆。

老陆打着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那有什么怎么办的?念佛号啊!”

我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睡眠不足的样子,实在感到非常抱歉,要知道,平日这家伙是不到中午是绝不会起床的人。

“哦,明白了。多谢多谢。你继续睡个回笼觉,我上班去了。”

也许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一个上午,我都是一副浑浑噩噩、头重脚轻的状态,于是下午索性请了假,回家睡觉去。

临近家门,我轻轻按住衬衫口袋中的护身符,心里有种释然的笃定,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脱掉外衣,我把自己狠狠砸进柔软的床,闷头大睡起来。

这一觉睡得人有些恍惚,睁眼天已经黑了。

看着加湿器上的时间,我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现在应该是下午的6点50。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惊恐地发现,自己又不能动了。

巨大的恐惧再次向我袭来,我死死闭上眼睛,告诉自己:“我看不见你们,我看不见你们!你们离我远一点。”

我看不见他们,可却深深的知道,他们就在这里,依旧是那呜咽的哭嚎声,向我慢慢地靠了过来。

突然想起白天老陆让我念的佛号,不由得在心里疯狂的念诵起来:“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就在这个时候,呜咽声戛然而止了。

有一个男人低哑的声音,俯在我的耳边,满是戏虐地问道:“念这个,有用吗?”

此刻的我,心脏犹如被一双巨大的手狠狠捏住了一般剧烈的疼痛起来,一种濒死的恐惧感如同一块密不透风的黑布,将我全身包裹了起来。

啪的一声,卧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这么早就睡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老妈打开了卧室的灯,一脸关切的问。

我仿佛听到了哗啦一声,好像是某种东西碎掉了的声音,自己又被拉回到正常的现实中。

“没,没事,有点累。”我坐起来,有气无力的回应着她。

如果不是老妈今天碰巧来给我送东西,那么今天,我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打开门再看到我,老陆依旧没有表现出一点意外来。

“这么凶?”他问。

我惨白着一张脸,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那你在我这里住几天,我给你想想办法。”老陆拍拍我的肩,以示安慰道。

我抱着被子蜷缩在老陆工作室的沙发上,百思不得其解。

“老陆,你不是给我护身符了吗?怎么他们还来找我啊?”我问。

此时的老陆并没有搭理我,他把自己关在工作室最里面的房间里,乒乒乓乓地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隐隐的,老陆的声音从房间里飘了出来,貌似是在念诵着什么经文。伴随着他低沉的声音,我还闻到了一阵阵东西燃烧的味道。

半晌,房间的门打开了。老陆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拍拍身上灰尘,对我说:“哥们儿,放心吧,送走了。“

“啊?真的假的?你干什么了?”我好奇地问。

老陆白了我一眼,“问那么多做什么?说了你也不懂。反正最近你给我多晒太阳,在我这住上几天就行了。”

“我不过就碰了一下,干嘛就这么不依不饶的跟着我啊。你们也碰了,拿走了不就没事了吗?”我悻悻地说道。

老陆望着我嘿嘿一笑,“就你那奇葩的八字,不跟着你,跟着谁啊?”

“嗯?!”我惊得从沙发上立了起来,“你说我八字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比较怪,招这些东西。”老陆说。

“那,那我该怎么办啊?”我突然感觉头皮有些发紧,不由得紧紧抓住了老陆的胳膊。

老陆被我抓得生疼,一边呲牙咧嘴地从我手中把胳膊挣脱出来,一边安慰我,“也不用太担心,你的八字奇葩就奇葩在虽然很容易招这些东西,但他们也害不了你。没大事。这不是有我呢吗?”

说也奇怪,一连七天,我住在老陆家里,真的再也没有做过一个噩梦。

此时的我,正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北京冬日萧瑟的寒风中晒太阳。

今晚是我从老陆搬回家的第一天,希望白日里这些阳光,可以为我驱赶深夜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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