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是爷爷的告别式，可惜因为疫情的原因，让远在北京的我没能送他最后一程，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我和爷爷的感情很深，因为他，我本科的专业就是历史学；因为他，让我重新认识“战地记者”背后的伟大；因为他，我想为他出本回忆录。

澎湖又名“三点水”，现在爷爷走了，感觉也少了一点水了。这种别离的滋味相当难受，我很想逃避，但又不得不面对现实。cest la vie。

不想回忆太多，那些曾经美好的回忆就永远留在心里吧。爷爷，我们这辈子结缘25年，下辈子，我们再当爷孙，好吗？

（以下为爷爷过世第四天后，笔者在悲痛中撰写的回忆文）

爷爷，我爱您

2020年2月18日晚上8点10分，爷爷在睡梦中安详离世，享年97岁。刚好那时我正在打盹，也许我们早在梦中已见了一面，说了一些话，然后我就醒了。

没人告诉我这是个事实。一个我永远都不愿面对的事实。

1月18日，整整一个月前，我突然接到哥哥的视讯电话，画面中爷爷已经快不行了，大家围在他身边，无言啜泣，但那一刻，却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看见爸爸在哭。

一年前的今天，我结婚了，记得您笑得特别开心；一年后的今日，您却走了，徒留我们，自己走了。

这几年因为在北京，一年最多就回家两次，看着自己所在的环境变化万千，唯在心里不变的，是对家人，对家乡的那份思念。

最遗憾的是不能回台，不能送爷爷最后一程。纵使此时此刻有千万句难言之隐，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1

都说老年人老很快，现在回头看两年前，也就是2018年2月，我和爷爷的合影，格外唏嘘。

那时候爷爷气色看来很好，是真的。去年十一回台，也拍了张合影，航子故意让爷爷对着镜头笑，那时的他笑得可开怀呢。没想到随着时间一点点倒数，每况愈下。

除夕前一天搭上最早的飞机回到澎湖，中午爷爷出院回家，大年初一中午又因为血糖过低紧急送急诊。看着澎湖医院外络绎不绝的人流，我的心却是痛苦不已。下午带着航子到病房探望爷爷，那时候，他看着我，头脑还很清醒，在对我交代一些工作和生活上的期许和勉励后，他终于说出他的心里话。

他问了我这一生对他有什么意见，眼看我答不下去，航子在一旁说挺好的。我看着爷爷，眼泪却是一滴一滴的掉下来，久久不能自已，难以平复。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他讲他想讲的话。

因为隔天一早七点多的飞机，我答应他隔天还会再来，没想到当天晚上听到爸爸说，澎湖出现两例疑似感染案例，其中一例该晚还出没在澎湖医院急诊室，而那时，因为只剩从急诊室那个门口可以进出，代表我们几个亲人都和病患有过“间接接触”，只能临时取消隔天一早去探望爷爷的计划。

没想到，这一别，却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见到爷爷。

到现在还没一个月呢，您就走了，叫我们后辈该如何是好？下个月12日是您的生日，我们该怎么度过呢？

前几天看见妈妈推着轮椅，带着您去观音亭看海的照片，又听到爸爸说您回来后坚持要坐上书桌，不一会儿，眼前就是一篇热腾腾的文章。

隔着屏幕我们自然很开心，谁也没想到这却是最后一次听到您的消息。

2

爷爷一生功德圆满，但其实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两个遗憾，可惜其中一个还和我相关。

就是他一生最骄傲的《澎湖建设》找不到接班人。

刚好今年是澎湖建设一甲子纪念，这里面都是您和澎湖这块土地的对话。您走了，澎湖也就少了“一滴水”了。

这几年开始，我也投入到澎湖建设之中。每期至少都有两篇我的文章，虽然知道您生前最倔强的就是希望这本杂志能继续传承下去，但老实说，目前还不确定这个曾获“总统宝鼎奖”的澎湖最重要的杂志，未来该何去何从。

澎湖建设60年历史，记载了所有有关澎湖大大小小的事，举凡历史、文化、政治、社会、经济......，这些都是您一笔一笔亲手书写的历史，过去我常和朋友吹嘘的这本杂志，现在没想到现在却是我最不想提到的故事。

3

我还记得，只要我回家，爷爷都很喜欢跟我聊历史故事，上到远古时期，下到明清两代，什么历史都能聊，什么故事都能展开。他经常搞不清“五胡乱华”和“五代十国”到底哪个先哪个后，也经常说到穆桂英这个人，说她和杨家将之间的关系......

老实说，每次和他聊的过程，我内心都很高兴。每次都有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可能自幼听多了有关白居易的故事吧。每每听我讲完后，他总会露出一副难以置信或疑惑或惊讶的表情，然后我们又会因为这个话题接着延伸展开，一直到奶奶喊要吃饭了才啃罢休。在那段阳光洒进来的午后，我们彼此仿佛都坐在历史的时光机中，那画面好不美丽，好不生动。

我还记得，从小养成的看报习惯就是深受爷爷影响。每天花个半小时，一定会抽空看报纸，不论是在澎湖，还是在台北上大学窝在图书馆角落里，这个习惯一直到我来北京前都是每天看，就连当兵中午休息也看。

我还记得，听爸爸说等出殡后，想在爷爷的棺木上盖国旗，安放在林投忠烈祠。好在2015年，也就是是二战结束70周年，一天偶然在联合报上，看到像是国防部刊登的广告，说有一定级别的退伍军人，只要填写申请单通过审核，就能荣获国家授予的军人勋章。我当时二话不说，直接上网帮爷爷填写基本资料，没过多久，一个值得历史铭记的荣誉勋章就出现在爷爷面前。

我还记得，当兵那会，每逢周末放假之余，我一定会回家帮爷爷按摩。听他说说心里话，听他说说当年抗战的点点滴滴，这也是为何我会选择历史系的原因。

我还记得，现在上youtube，还能看到爷爷当年接受民视采访的影片，不长，却是每个想了解澎湖历史的人都会观看的影片。当然还有那本“记忆的岛屿”一书，记忆爷爷这一生与澎湖这座岛的温馨时刻。

4

其实他很想抱孙子，但还没实现；其实他一直叫我报考北大，也还没实现；其实他一直想要我接班澎湖建设，更还没实现，我很不孝，我的错。

其实，我想当个老师，因为您年轻时也是；我想成为主编，因为您做了一辈子的记者；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能否帮爷爷出版一本回忆录。一本关于人生、关于历史、关于两岸的回忆录......

5

Damn it！我到现在还没接受您已经离开的事实。

2020，这样的开局着实让人心痛无比，我开始明白人世间是多么地短暂。下半年，我一定要亲自走一回射洪市，还有重庆的复旦大学校址，感受您当年亲自走过的年少之路。

“尘世上少了一个用笔书写人生的灵魂，天堂里多了一个用心描述故事的智者。”记忆中我们的一切，随着您老去的脸，成为永远。

我痛失了一个能和我高谈历史的长者、痛失了一个成天鼓励我的智者，更痛失了一个我永远忘不了的爷爷。如果他还在身边，可能还有很多话想说，又或者，已经说了想说的了。

永远爱您，我的爷爷。

我们结缘25年，来世，我们再当一次爷孙，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