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聚会接近尾声时，白鸽凑到李赫面前，说，我住在城南，和你顺路吗？

李赫住在城北，他本来想说不顺的。

可是说出来的话却鬼使神差地变成了，顺的。

白鸽和李赫曾经有过那么一段。白鸽很喜欢李赫，一心想要为他生孩子。因为在她看来，爱一个人最高级的表现就是，为他生孩子，生很多很多孩子。可是李赫不想要孩子，他只想过二人世界，不想受孩子的羁绊。

有了这层根本的分歧，再加之一些争吵，俩人就分手了。分手后，白鸽伤得很重，她甚至一度怀疑爱情，认为爱情都是他妈的狗屁。她想，既然爱情是狗屁，那我就追求钱吧，就这样，她傍上了本地电子企业小老板老张。

而李赫呢，这场分手对于他来说，也不吝是一场暴风雨的袭击。但他是个理智的人，他明白，要不要孩子这个问题，就足以阻碍他们走到最后。既然迟早都要分的，晚分不如早分。毕竟，女人的最佳生育期就那么几年，自己不能耽误了白鸽。

再之后，兜兜转转，李赫遇到了同样不想要孩子的蓝心，并很快结婚了。

02

开车前，李赫给蓝心发了一条微信，哥们几个好久没见了，一会吃完饭还要去茶楼泡茶，你带孩子先睡吧，不要等我了。

蓝心回，去吧，多晚我都等你回来。

李赫没再回，问过白鸽具体地址后，用手机打开导航，然后发动了引擎。

车平稳地往前开。俩人都没有说话，除了导航里的志玲姐姐提示路线的声音，车里一片寂静。李赫打开车载音乐，里面传来朴树的声音：“那片笑声让我想起 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 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 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 在人海茫茫……”

李赫突然有一些伤感，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在等红灯的时候，他转头，轻声问白鸽。

好啊，很好啊，白鸽点燃了一支烟，漫不经心地说，至少不缺钱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去哪里旅游就去哪里旅游，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啊，是不是？

你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李赫答非所问地说道。

你呢，听说你生了个女儿。看来你并不是不想要孩子，你只是不想和我要孩子。是吗？这句话，从听说李赫做爸爸的那一刻起，白鸽就想问了。

原来确实是不想要孩子，但是有时候，人的变化，连我们自己都始料未及。前年，我父亲去世了。在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我看到父亲写的一本日记，里面满满当当的，记录的都是我的事。看着看着，我哭了，心底里突然有一个声音在说，我也要有个孩子，我要像我父亲爱我一样去爱他……李赫的眼眶微微有点泛红。

听说你妻子也是个不想要孩子的人，她会同意吗。

起初不同意，但后来看我真的很想要，就同意了。不过，生孩子确实辛苦，非常辛苦。你呢？

白鸽知道李赫要问什么，但是她突然不想说话了。一股巨大的悲伤弥漫上来。她曾经那么想要和他有一个孩子，可是他不想要。等他想要了，在他身边的却已经不是她了。

白鸽掐灭烟头，头往后一靠，说，我有点累了，睡一会儿。

03

到了。李赫转头轻轻叫白鸽。路灯透过车窗打在白鸽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白鸽没有反应，她像个没有防备的孩子，睡熟了。李赫心底突然略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分手……

“爸比，快回家哦……”就在这时，李赫的闹铃响了，十点半了。

李赫从事的是互联网行业，经常加班。有了女儿后，他就设置了这么个闹铃，提醒自己，不论多忙，加班到十点半是极限，得赶紧回家陪老婆孩子。

李赫赶紧把闹铃关了。但白鸽已经醒了。

到了？真快。谢谢你送我回来。白鸽理了理头发，一边开车门一边说。

李赫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蓝心果然还没有睡，她开着小夜灯，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等他。

李赫有点心虚，借故问“孩子睡啦”，避开了蓝心看过来的眼神。但转而一想，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蓝心的事，没必要这样，于是又把眼睛勇敢地看向蓝心，叮嘱她快去睡觉。

04

这之后，白鸽会有一搭没一搭地找李赫聊天。李赫总是一回完就赶紧把聊天记录删了，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在家里，他也不再像以往一样手机随处扔了，而是时时注意放在自己的兜里或者手边，上厕所的次数也变得异乎寻常的频繁起来。

我在酷乐KTV，喝醉了，你来送我回家好不好？这天晚上，李赫又收到白鸽的微信。

李赫瞄了一眼手机屏幕右上角的时间，21：32，他在心里估算了下，送完白鸽再回家，和往常加班到10点半回到家的时间差不多。于是回了一个字，好。

李赫把喝到半醉的白鸽扶上车，替他绑好安全带，然后回到驾驶座位开动了车子。

你一个女人家，干吗要喝这么多酒？李赫忍不住皱眉头。

哈哈哈，开心呀，人嘛，最重要的是个开心，那酒仙李白怎么说来着？今朝有酒今朝醉呀。

老张呢？你这么喝，他都不管你吗？

老张，哈哈哈，别提他了，他个窝囊废，怕老婆怕得要命。他不肯离婚娶我，却要我为他生孩子，他没有儿子，所以很想要个儿子。哈哈，我才不会给他生呢，所以，我偷偷打掉了好几个，其中有一个就是儿子，但老张那个傻瓜压根不知道，哈哈哈。

你何苦要这么伤害自己……

伤害？呵呵呵，我只是在按我自己的方式生活而已。不过，报应最终还是来了。老张，那个混球，见我没能给他生儿子，他就去找别人，也不知道找了多少个，结果……哎，算了，不说他了，他个混球！说说你和你老婆吧。

我们……挺好的。

你这么晚出来，她不会不高兴吗？

她不知道，她以为我在加班。

哦。白鸽嘴角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05

很快，车就行驶到了白鸽家楼下。

白鸽在座位上用迷离的眼神看着李赫，软绵绵地说，我头有点晕乎乎的，你送我上楼好不好。

李赫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好，送你上去我就下来。

白鸽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瘫在座位上等着李赫来扶。

李赫扶着白鸽，确切地说是白鸽挂在李赫身上，进了电梯，然后上了楼，进了房间。

李赫扶白鸽在沙发上坐下，用眼睛扫视了一眼房间的布局，找到了放水壶的位置，过去泡了一杯热茶给白鸽喝。

白鸽一边喝茶一边说，老张一周来三次，顿了顿，接着说，今天他没有来。

李赫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有点加速。他咽了咽口水，说，有点晚了，我，我想我该走了。

白鸽放下茶杯，双手环抱双膝，落寞地说，有时候，真的觉得好孤单，尤其是像这种酒后的夜晚……说着，她抬起头，看向李赫，你再多陪我一会好不好？

李赫感觉自己无法拒绝，便点了点头。

嗯，我去冲个澡，你看我浑身都是酒气的。白鸽开心起来。

听着浴室传来的哗哗哗的水声，李赫感觉自己脑袋里的血直往上涌。

紧接着，他眼里也出现一片血，那是蓝心在生产的时候，突发大出血。他还看到自己颤抖地在风险书上签下两个字：保大。好在，上天待他不薄，大小都保住了。那一刻，他哭了，在心里发誓一辈子都要对蓝心好。

不等浴室里的水声停止，李赫夺门而逃。

他坐到车里，踩起油门，一溜烟往家里狂奔而去。仿佛晚了一会儿，就会被一只巨大的怪兽给吞没。到了小区楼下，他停下来，才发现自己明明没有跑步，却喘得很厉害。他拍了拍胸口，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然后掏出手机，给白鸽发了一条微信：离开老张，找个真正对你好的人，好好生活吧。

06

白鸽从浴室出来，看着空荡荡的椅子，她没有失落，反而松了一口气。

在车里，她说到老张时，还有剩下的一半话没有说完，那就是老张心急想要儿子，连陪酒女也不放过，结果被传染了艾滋。自然的，白鸽也被传染了。

知道结果的那一刻，白鸽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她开始痛恨那些坏男人，并对他们展开报复行动。在她看来，凡是经不起诱惑的坏男人，都该死。

自然，陈赫也在她报复的对象之列。虽然他们曾经有过一段，而且她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但是，正因为爱他，她也更加恨他。因为当初如果不是因为爱而不得，她就不会自甘堕落地找上老张，也就没有今日的悲惨下场。

所以，白鸽从一开始参加同学会，就是有预谋的。如今，看着空荡荡的椅子和李赫发来的微信，白鸽的感觉有点复杂，有遗憾，有欣慰，也有释然。

我已经不能好好的了，但是希望你能好好的吧，我唯一爱过的人。她一边想着，一边找到李赫的头像，按了删除键。

07

李赫回到家。蓝心依旧亮着小夜灯在等他回家。李赫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了蓝心。

怎么啦，突然抱这么紧，怪吓人的。蓝心打趣道。

我，我有事要对你坦白。李赫拉着蓝心的手坐下来。于是，李赫从同学聚会送白鸽那晚开始，一直说到今晚。他原本以为蓝心会震惊，会暴怒。然而，没有，自始至终，蓝心都很平静。

我知道，蓝心平静地说，其实，你同学聚会回来那天，我就猜到了。从你哥们的朋友圈里我看到你们同学聚会的合照，里面有白鸽；那晚，你和我说要去茶楼，可你的导航显示，那段时间，你开车在往城南的路上；你回来后，外套上有女士双喜烟的味道，我曾听说过，白鸽喜欢抽双喜；还有，这段时间，你总是魂不守舍的……所以我想，八九不离十，你们联系上了。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但你怎么什么都没有问呢？

一方面，我信任你；另一方面，我想把选择权交给你。而且，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在这种时候，也许都会是一股反向的推力，会把你越推越远……

蓝心……不等蓝心说完，李赫又一次紧紧地抱紧了她，仿佛抱住了整个世界。

蓝心微微一笑，也抱紧了李赫。她闭上眼睛，默默地想，是时候把窃听器从李赫的大衣缝里取出来了，离婚协议书也可以烧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