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出乎意料
燕赤霞带着弟子们埋伏在院子的四角,只等着张昊天引着春三十娘进入包围圈,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他们的人影,急得他满头大汗,既担心张昊天的安危,又怕春三十娘识破了张昊天的用心,不肯上钩。
遥望几眼天际,燕赤霞估摸着时辰已逼近四更天,若是等到天色发白,春三十娘身为鬼魅,见不得阳光,必定着急赶回万妖宫,以免因宫门闭合而被挡在外面。她不来也就罢了,日后再设计捉她不迟,但怕张昊天让她给挟持了,也随她走进万妖宫,那麻烦可就大了。
燕赤霞哪知春三十娘已然上套,正在路上磨磨蹭蹭,不肯加快脚步,只顾着和张昊天打情骂俏,拨雨撩云,不是解溲,便是崴了脚,却不晓得前方早已为她布好陷阱,就等着她鸟入樊笼,自取灭亡。
不能再等了,燕赤霞心急如焚,刚要喝令众人前去接应张昊天,却见他背着春三十娘,踉踉跄跄地走进院子里,累得气喘吁吁,随手把她从后背上扔了下来。
没等春三十娘娇嗔几句,却听耳边风声乍起,只见从院子的周遭窜过来几条人影,将他们俩团团围在当中。
考虑到春三十娘紧贴着张昊天,燕赤霞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伤了张昊天的性命,便学着拦路劫匪的口气,念叨出一串词来:“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燕赤霞身为昆仑使者,可谓是古道热肠,侠肝义胆,倘若让他模仿打家劫舍的贼寇口吻,实属有些勉为其难,这几句千古未变的打劫专用词句一经出口,惹得杨梦言差点笑出声来。
“吆喝,你们真是吃了豹子胆,竟敢来劫老娘的道,也好,既然尔等送上门来,正好用你们的人头向姥姥交差了,哈哈哈,受死吧。”春三十娘看他们煞有介事地要拦路抢劫,不禁啼笑皆非,说着就伸出利爪,舞动几下,仰天狂笑。
趁着春三十娘发疯之际,杨梦言眼急手快,猛地将张昊天薅了过来,又把一只破梅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还轻轻地蹭了几回,随后便恶狠狠地与他耳语着:“谁是你粗鄙的婆娘?”
“嘿嘿,姑娘别生气啊,那都是些应景之语,没想到你还当真了。”张昊天嬉笑着回道,用手推开杨梦言的刀锋。
春三十娘挥起利爪,奔向了燕赤霞,燕赤霞一手握着轩辕剑,一手举着捉妖法宝混元金斗,迎了过去,瞬息间剑光飞影,流星四散,两人打成一团,难解难分,其他三位弟子在旁帮衬着。哪想到春三十娘妖法超绝,高深莫测,面对众人群殴,浑然不惧,越战越勇。
杨梦言胁持着张昊天在旁观战,不由得急杵捣心,脱口嚷道:“老妖婆,你若再不俯首就擒,我就杀了这个小白脸。”
春三十娘闻听杨梦言的断喝,趁隙去看张昊天,确是被人挟制住了,赶紧收了功法,手指杨梦言喊道:“还不放手,若是敢动他半根毫毛,老娘必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杨梦言心话,这小子还真管用呀,便瞪圆双目,又在张昊天的皮肉上划了几下,眼瞅着鲜血直流,趁机便嗷嗷大叫:“再不住手,我就割断他的脖子,哼,今天不是他死,就是你亡,你自己选吧。”
“春春,救我...”张昊天别无他法,只好配合杨梦言尖叫着喊救命。
春三十娘招架着大家的攻击,拿眼不时瞅着张昊天,嘴里哀切地叹道:“也罢,为了小心肝,老娘认栽了。”
说着,便收回了魔功,垂手而立,瞪着杨梦言喝问:“老娘不打了,随便你们怎样处置,还不放开他?”
没等春三十娘说完,四把兵刃几乎同时抵在了她的脖颈处,燕赤霞随之命道:“还不跟我等步入僧房,待老夫用混元金斗收了你的魂魄,而后作法驱魔,便可让你转世投胎去了。”
春三十娘满目凄然,回头望着张昊天,戚戚地笑着说:“老娘纵横妖界几千年,却不料自投你小子的情网,也好,为爱而死,老娘无怨无悔,一旦走进这佛法加持过的僧房,必被那佛光映照得魂飞魄散,再无生还的可能,若是有缘,你我来世再见吧。”
与张昊天道完生离死别,春三十娘恋恋不舍地瞅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再没犹豫,便毅然决然地要登门而入。
“且慢。”张昊天做梦也没想到,这老妖婆竟然为了救他而甘愿赴死,心里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抹了一把脖子上浸出的血迹,急忙走过来,对押在春三十娘身后的燕赤霞求道,“燕老兄,我看还是算了吧,毕竟她心中还有爱的情怀,说明她并非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恶魔,不如放她离去,或许此番劫数能让她迷途知返,自思己过,再不为祸人间了啊。”
燕赤霞摆摆手,笑着回道:“此言差矣,人妖殊途,怎可妄动怜悯之心,即便是救了你的性命,也非她生有一副好心肠,只不过是善恶一念罢了,既为妖魔,必是五毒俱全,无恶不作,心狠手辣,丧心病狂,试问老夫如何能容她再行恶事,残害生灵?”
“小混蛋,难不成你们竟是一伙的,联手把老娘引进尔等的彀中?”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等于零,可春三十娘再傻,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春三十娘刚才舍命相救,使得张昊天颇具愧意,又说不通燕赤霞高抬贵手,放她逃生,只好拱手应道:“救命之恩,在下铭记在心,只求天赐佳缘,等到春护法轮回转世之后,若能得遇,在下定然结草衔环,报答厚恩。”
“哈哈哈,老娘认定你了,就不会怨天尤人,莫管你是真心或者假意,就算明知飞蛾扑火,也必定奋不顾身,好吧,老娘死而无憾,这就身赴黄泉,投奔往生,但愿你此生祥和安顺,白首到老。”春三十娘含着笑意,盯着张昊天把话说完,而后再不啰嗦,便要抬脚,走进僧房。
眼见着春三十娘即将迈入鬼门关,大家却都无可奈何,默然不语,全在心中嗟叹着春三十娘的运势不济,错投了妖胎不算,还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就在这命悬一线之际,不知聂小倩从何处冲了过来,一头撞开了春三十娘,嘴里还吵吵着:“让奴家来替你。”
春三十娘一个趔趄,退后了好几步,便借机扭身而去,聂小倩随后又喊道:“请春护法转告姥姥,收留之恩,容后再报。”
说完,便提起裙摆,迈进僧房,却被等在门里的宁采臣给推了出去,嘴里还颠三倒四地吼着:“莫乱闯,别进来,你与春三十娘皆为鬼魅,也怕那佛光照耀,要不然就,就灰飞烟灭了啊。”
宁采臣哪里知晓,聂小倩心中藏着个足以惊动三界的大秘密,却使她不怕佛光聚顶,更不惧太阳披身,此番李代桃僵,既是为了逃避万妖宫冥河姥姥的追查和黑风魔王的纠缠,又缘自心里放不下宁采臣。
待聂小倩笑吟吟地踏进僧舍,却把宁采臣给惊呆了,绕着她,转了几圈,眼看着她什么事都没有,便笑了:“哈哈,你原来不是鬼怪所化呀,为何却要和妖魔混在一起,让我等避之不及呐?”
“说来话长,等到闲暇之时,奴家再与你慢慢道来。”聂小倩朝着宁采臣嫣然一笑,便坐在了床榻边,歪头打量着他。
燕赤霞瞅着聂小倩无所顾忌地走进屋中,竟然毫发未损,不免有些奇怪,便凑近聂小倩问道:“你莫非不是妖身鬼体?”
“那还用问,奴家早就知晓,兰若寺中的庙宇屋舍全都被高僧做法开光,凡是妖魔鬼怪误入其中,便可化为齑粉,魂魄飘散,直奔黄泉碧落,奴家若是妖魅之身,怎敢轻易踏进半步呀?”聂小倩为了亲近宁采臣,只好撒了个谎。
燕赤霞掐指便算,口中还念念有词:“不对啊,老夫算得你十八岁便耗尽了阳寿,为何还这般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既然不是女鬼,又是何物?”
聂小倩佯作沉思片刻,才黯然说道:“不知那万妖宫的姥姥从哪里弄了一颗还魂丹,喂给了奴家来吃,奴家起死回生后,感念她老人家的恩德,便留在了她的身边,早晚细心伺候着,以此报答姥姥的再造之情。”
“竟有这般奇事,确是出乎老夫的意料哇,你既为人身,老夫劝你莫要再回万妖宫,毕竟人鬼不同穴,折损了阳气不说,还易引发误会,害了自家的性命,不如就此住在寺中,白耕夜织,待日后寻个好人家,找个归宿也就稳妥了。”燕赤霞听闻聂小倩的遭遇,颇为同情,便为她指了一条明路。
聂小倩眼望着宁采臣,目光中饱含着殷切之意,宁采臣却不敢接应她的眉目传情,深埋着头,只当自己是旁观者。
在场的众人皆都看出聂小倩对宁采臣情有独钟,却不知他为何躲躲闪闪,退避三舍,不肯回应聂小倩递出的秋波,急得杨梦言狠瞪了他几眼,而宁采臣仍旧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不吭声。
“我看呀,天下的男子不尽相同,有的威猛,有的坦荡,有的猥琐,有的胆怯,不知宁公子是哪一种呢?”杨梦言实在忍不住了,便替聂小倩打起了抱不平。
宁采臣听她提及到自己,在心头揣摩了一会,却没拿捏出个妥贴的应答,便低眉顺眼地立在张昊天身旁,死不开口。
杨梦言这般点化,看着宁采臣还是无动于衷,就嬉皮笑脸地转到了张昊天的身后,猛地把他推到了聂小倩的怀中,嘴里还指桑骂槐地叫着:“看那小倩无依无靠,别人不稀罕,张公子不是心急找婆娘嘛,不如就此把她给娶了,省得再去叨扰我那霜儿姐姐,若是小倩点头应允,我等便可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也算做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啊。”
张昊天正在兴致勃勃地看着热闹,冷不丁地被杨梦言推向了聂小倩,也没做防备,顺着力道就扑向了聂小倩,要不是双手搭住榻边,死命地撑住身体,定然把聂小倩压在了身下。
“胡闹什么,我这辈子非霜儿不娶,干嘛要拉郎配呀?”张昊天怒火中烧,冲着杨梦言喊叫起来。
燕赤霞也觉着杨梦言有失体统,连忙喝叫道:“梦言休得无礼,婚配嫁娶皆为天定,你怎可如此乱点鸳鸯谱,搅乱了天伦不说,还失却了昆仑风范。”
“燕使者莫要气恼呀,人家就是看着那个榆木疙瘩心急嘛,他不理会小倩的似海深情,还不许别人接手啊?”杨梦言撅着小嘴,急忙辩驳几句,还不忘剜了宁采臣一眼。
论辈分,燕赤霞应是杨梦言的师叔,但昆仑山门规森严,依照等级划分,乃为一教主二使者四天王五散人,未入流的弟子们才以师门兄弟姐妹相称,而燕赤霞身为昆仑左使者,排序仅次于教主鹰眼老七,地位很是尊崇,除了教主唤他的名讳外,其余教众皆不得以辈分而论,都尊称他为燕使者。别看他身份高贵,为人却随和,对待弟子们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倒像个大哥哥爱护着他们,大家心里对他更多的也是亲近,而非惧怕。
“说的就是呀,昊天也觉得采臣兄与聂小倩乃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却不知采臣兄作何打算,为啥要望而却步,不敢大胆地挺身而出,以解聂小倩的窘困之境啊?”张昊天稳住身形,在旁帮着腔。
两人把宁采臣数落得面红耳赤,只得朝着他们俩深施一礼,黯然说道:“诸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采臣早已娶妻,并立志生平无二色,绝不再添妾室,若是自悖诺言,便要丢尽天下读书人的脸面啊。”
“那我来问你,一把茶壶要配几个杯子?”张昊天想起一个网上的段子,便装模作样地问了起来,想以此化解宁采臣心中的羁绊。
“四个到八个不等,或许可配更多,不知昊天兄此话何意?”张昊天问出此等浅显的问题,宁采臣不明所以,懵懂地回问道。
张昊天指着聂小倩,微微笑着说:“那就对了嘛,如今你身旁的小倩好比杯子,你就是那个茶壶,多一只或少一只杯子,能有啥区别,记得大明朝还没实行婚姻法,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你为何却要死守一根筋,不知道变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