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读到第三十回,滤镜已经碎了半边,祛魅也祛了一半。没有了当初的“我执”,回归真我自性。刚来简书的时候,我就向喜欢的友友坦承,我从来没有看完过任何一本小说。我没有耐性。
后来我意识到这样说太过怪异,我也就不说了。“从来没有看完过任何一本小说”,并不准确,可以换成,从来没有耐心看完过任何一本小说。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就像我人到中年从来没有耐心切完一个土豆,从来没有耐心切完一个番茄。这没有什么好说的,说出来连自己都不愿相信。
我对很多事有着深入骨髓的“不耐烦”,比如十年不去一次理发店,喜欢的衣服一次买六件,我不耐烦换着花样穿衣服,甚至往脸上涂个润肤霜都不愿涂,我把省下来的时间都用来呆坐或者躺平,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每天闭眼的时候都快凌晨一点了。
比如,昨天看《施恩三入死囚牢》,武松从孟州死囚牢刺配恩州,施恩在官道旁边等武松,送上两只熟鹅,两件绵衣,两双八搭麻鞋,一帕子散碎银子。并告诉武松,只是要仔细提防,这两个贼男女(防送公人)不怀好意。然后拜辞了武松,哭着去了。
这是施恩人性的高光时刻。三入死囚牢,花钱如流水,此时武松已是“冢中枯骨”,为了能让枯骨活着从死囚牢里出来,还能吃上两只熟鹅,施恩花的钱能买两万只熟鹅。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可是费了血本安排武松,施恩生生为武松逆天改命。这是施恩自身难保下为武松做的最大努力,顺风人情容易做,逆风人情最难能。
武松诚不负他,行不过五里路,把这两只熟鹅都吃尽了,那两个贼男女可是一口都没吃到。接下去就是武松的魔幻时刻,单手裂枷。七斤半铁叶盘头枷,武松右手钉住在行枷上,左手散着,把枷只一扭,折做两半个。这时候却是我的魔怔时刻,我为施恩挂在武松行枷上的那两只熟鹅呆坐了一个小时。
我没有感慨施恩人性的高光性,本该这样;我质疑武松徒手裂枷的真实性,不太可能。施恩和他爹老管营就是干这个的,难道他们对行枷做了什么?或者两只熟鹅块头较大,能掩护武松提前做些什么?
又或许施恩懂鹅,鹅肉性热,能充分调动武松气血?鹅油润滑,能顺利帮助武松脱枷?
我一直在脑补徒手裂枷的合理性, 熟鹅里面藏有开枷的钥匙?或者软锯?或者藏有大力金刚丹?九花玉露丸?或者有施公锦囊,打开一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我就这么一质疑,一纠结,一个小时过去了。这世上的事千般好,万般多,我做什么都没有耐心,只有钻牛角尖有耐心,只有纠结文字的真实性有耐心。我还活在自我认知的局限和偏见之中,我还不懂小说。
就是因为不懂,才开始慢慢学习《水浒传》,明年还要慢慢学习《海上花列传》,《聊斋志异》,《三国演义》......我告诉自己:
文字如棋局,不执着才是高手;文字又似滤镜,打碎了即见真空。
注:今天背诵南宋僧人志南 《绝句·古木阴中系短篷》 :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诗有四种高妙:一曰理高妙,二曰意高妙,三曰想高妙,四曰自然高妙。碍而实通,曰理高妙;出自意外,曰意高妙;写出幽微,如清潭见底,曰想高妙;非奇非怪,剥落文采,知其妙而不知其所以妙,曰自然高妙。”——宋·姜夔《白石道人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