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边的小河
我小时候的快乐,有一大半是来自村边的小河。
我们村子东面,交汇着两条河,东面的河道较宽,是老漳河,南面的较窄,是小漳河,(我们村子的人都这样叫,不知道是不是书上写的那两条)两条河交汇的地方,有一个涵洞,建有水闸,当小河里水少的时候,水闸一开,哗哗的漳河水便流了过来,供沿途几个村的乡民浇地。
两条河清澈的河水,见证着我们的喜怒哀乐。融合着我们的汗水和泪水。
春天,当冰面裂开,杨柳吐绿,傍黑,我们去河滩的小树上,捉一种我们叫做馍馍虫的东西,那虫有黄豆粒大小,通身漆黑,毛绒绒地,长着翅膀,却飞不高,也飞不远,而且只在傍黑出来,或趴在树的嫩芽上,或藏在树下的土里。我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每人手里拿一个玻璃瓶子,捉来这种虫子喂鸡,老人们说,鸡吃了它下得蛋又多又大又香,更增添了我们捉虫的兴致。看着瓶子里小东西越来越多,毛绒绒闹哄哄乱咕涌,心里便生出许多自豪来。
夏天,我们去河里游泳,挖蛤喇(河蚌),逮小鱼,这并不是男孩子们的专利,河边长大的女孩子同样在水里嬉戏。那蛤喇通常潜伏在河岸边的淤泥里,或者藏在河中的小石块底下。沿着河岸看淤泥,如果看到一个鼻孔大的洞,你就去摸吧,一准能掏出一个大的来,当然,还得小心你的手,千万别让它给夹住,疼着哩。把摸来的蛤喇包回家,在水里泡半晌,让它吐出肚子里的污泥,去掉硬壳,取出白白的肉,掐掉一小撮黄黄绿绿的内脏,搁几个红红的辣椒,用柴火慢慢炖。印象里,这种东西很难熟,炖来炖去,依旧有些嘎渣嘎渣地嚼不烂,但却不影响我们享受美味的兴致。
记得有一年,河里泛鱼,满河筒都是死了的、活着的鱼虾。我和妹妹恰巧去村东地里拨草,路过那里,看到热火潮天的人们,我俩地里也不去了,脱了鞋,下了水,用手往外捧鱼------一点不夸张,是捧,不借助任何捕鱼工具------我们居然捧了两裤管小鱼小虾!(没带装鱼的家什,就脱下裤子,捆上两个裤腿当容器。)我的一个本家叔叔有网,捞起了整整两编织袋呢!
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自己都有些不信,先觉过瘾,继而痛心,那些可怜的鱼儿、虾儿,一定是受到了某种侵害,大抵是河水的污染,才慌不择路,游到涵洞避祸,却成了我们桌上的美餐。
等到河滩里的草长起来了,我去河滩放羊,羊儿悠闲地啃着草尖,我则惬意地躺在河坡树下的草丛里,手里摊开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困了,就躺在河坡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全然不用担心羊会走丢,我家那个领头的歪嘴老母羊,总是带着它一大家子羊民,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优哉游哉,并不过堤。
秋来来了,草更深了,河坡上有人割草、晒草,河滩上长得最茂盛的是一种叫做三棱草的,浓浓密密的,一棵挨一棵,它的块状根,在我们那里叫荸荠,我们常常拨一撮下来,使劲抠掉外面长着黑毛的皮,露出白白的肉,搁在嘴里嚼起来,一丝甜,还有一丝淤泥味,很耐吃呢。
冬天,河面上结了厚厚的冰,我们去河里打出溜,几个小伙伴一起,一个推一个,成一长串,从河这边推到河那边,一个不小心,滑倒一串,撞出一串银玲般的笑声,悠悠地,荡出老远,直到家人扯着嗓子喊------回--家--吃--饭--啦-----,我们才不慌不忙地拍着摔痛的屁投回家,免不了又是一顿数落。
后来,我们渐渐长大了,河水也慢慢混浊起来,变了颜色,终于,象个佝偻着身躯,满身污秽的拾荒人,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腥臭。孩子们不去河里洗澡了,小鱼小虾蛤喇也不见了踪影。再后来,我父亲病故,母亲搬到了城里,我也很少回老家了,就是回去了,也再没去过河边。听说最近这几年,河水变清凉了许多,但愿吧!
岁月的长河不时溅起几滴浪花,供我们品评回忆,记忆中的小河,也依然在心底荡漾着,打着漩,流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