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楚飞

1 幼儿园

那时三四岁，对“身高”没什么太大概念，只是像一个抽象的名词一样，说着“XX比XX高”“XX比XX矮”之类的。我想那时候也许不懂什么叫“自卑”。

我爸167，我妈157，事实上他们并没给我提供关于身高这一“优良基因”，大约也是小，对没什么比较，对于这个也并不在意。

在那段时间里，唯一记得的就是每次照相我总是在第一排，一旦有和别人站在同一水平面上，都比人矮上很多。多年后看相册，心里真是不好受。

2 小学

上小学一年级，我是全班倒数第三矮的。

当比我矮的两个人说自己身高，其中有一个人说自己121时，我听见心里特别清晰地一个声音：“还好我比她高。”

这件事我绝不会记错。

等到五六年级，对于身高的渴望越来越明显，有一次五年级数学书上的身高调查算平均数，我当天特意回家量，发现才150左右。不夸张地说，当时瞬间就有一种羞耻感涌上心头，偷偷写上了152。

第二天去学校，算平均数时，每个人都报了自己的身高，男生我是不在乎的，毕竟性别不同。但听着女生们报的身高——甚至我明明知道有人给自己加了几厘米，可我还是异常难受。轮到我时，我说了一句：“152。”

那时我以为会有人嬉笑，可是没有。接着下一个人又开始报……

下课后，平时一起陪我走的女生过来问了我一句：

“你怎么才152啊？我都156了。”

我很清楚她在撒谎，因为她大概也只比我高1到2厘米，可我说不出口，也回答不上来。

还有一次科学课，书上有计算遗传身高的公式，统一开始计算，算完之后，我把数字划掉了。

六年级了，有个男生好像喜欢我，可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只是谈起身高问题时，一米七多的他对我说的话我一直无法忘掉：

“其实你也不用长太高啦，170就行啊。”

我笑了一下。

不知道自己的那个笑在他眼里什么样，我只觉得讽刺极了。

后来看我表情不对，他又补上一句：“其实你现在这个身高也挺……可爱的。”

写下这件事时，记忆里没有我的回答。

后来，就不知道为什么，量一次身高，量完会因为不满意而哭一小会儿，顺便和爸妈说你们当时怎么没长高一点之类的话。

我知道，量出来的身高或许永远也不会使我满意了。

3 初中

我讨厌极了我的身高。

从五六年级开始天天喝牛奶，我尝试努力跳绳，我也尝试过打篮球。可身高就像成心和我作对一样，懒懒地生长着。

本来三年前脚长就停止在了36，可是初一的时候又长了一码，到37。然而脚的增长并没有使我的身高长了多少，我当真觉得难过透了。

又是调查身高，我特意早告诉了班长，写155就行，可是我量的是154.5，就这样，我再撒了一次谎。果然班长填写完之后，跳过了喊我的名字。

当时，几乎全班女生都在160-175之间。

我觉得不公平：“父母高的孩子上的比我高，父母矮的孩子基因突变，长得也比我高；发育早的比我高，发育晚的还比我高；脚大的比我高，脚比我小的比我高……简直太不公平了！”

甚至有的时候，我在网上偷偷会搜：“13岁 女 155 太矮”这样的关键词，也会搜“0-18岁青少年身高表”……不知道出于什么，我只想寻求一丁点的安慰。

我有的时候也会开玩笑，说“和我关系最好的两个女人都比我高”，我闺蜜，170+，小我两个月的表妹170+。

好笑吗？我觉得好难受。

有一次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道填空，叫我上去填，我踮起脚尖，却发现根本写不到。

我好像听见了别人低声笑的声音。

最终我把答案写在了我所能写到的最高的高度，可回到座位上一看，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后来男生如果想开我的玩笑，就会在我讲题的时候故意把图画在黑板上面——他们知道我是写不到的。我想也怪不得他们捉弄，如果我长高一些就好了。

还有那么两个男生，他们是护旗的，故意在我身后踮起脚，这样我差不多比他们低了一个头还多。当我回头看的时候，他们又摆出一副贱贱的样子看着你，仿佛再说：“谁叫你这么矮啊？”

不过我相信他们并没什么恶意，毕竟每次我值日擦不到黑板上面时，都是他们其中一个抢过抹布帮我擦的。

我要是能高一点就好了。我想。

我姥姥的邻居有个孙女，一次遇见了，她一把拉过我站在她孙女身边：“来，我看看比姐姐高多少了？”我甩开了她，我觉得和比我小四岁的女孩比身高，而且她还比我高很多是一种无法忘记的屈辱。等她们走了，我一边哭一边骂她们，骂得很难听。

这段经历简直糟糕透了，我不敢和比我高的人在一起，也不敢和好朋友比身高。甚至连出去上课，也想知道旁边坐着的人比我高还是比我矮……一旦发现比我高，一股自卑感又涌了上来。

4

去南方旅游，似乎才捡回了我的一点自信，走在商场里，大概会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可我依旧不开心。因为回到北方，我又变成了那个小矮子。

因为身高，我变得既敏感又不快乐，可这怪不了我。我总是在担心一切：别忘了穿厚底鞋、别忘了拍照时踮脚、一定要显着自己高……

我甚至还担心，如果目前不再长，158、159的身高还能不能找到男朋友，会不会在工作岗位上有些限制，会不会永远被人看不起……我妈每次都说她也是这个身高，可她并不在乎。

我说，我和你不一样。

我在乎死身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