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事的时间比较晚，相比同龄人可以记得他们二三岁时的事情，但我的记忆是从六七岁开始的，而且并不是全部。所以我从小就没有周围的孩子那么活跃，多数情况下，我总是默默地坐在座位上旁观着他们的热闹。
大概看起来呆呆的，也不怎么爱说话，那时家人就给我取了个外号叫“懵婆”。可能生在农村，被起各种不雅的外号都是常事，而当时的我因为年幼，并不理解这个外号的涵义，就把它当成是家人给予我的特殊称呼。
等到我八九岁的时候，我已经对周边的事物、方言有点了解了，知道“懵婆”指的是“笨蛋、傻子”之类的意思。从此，再当我听到家人叫我外号时，我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暗暗记恨在心里，小小的我觉得那是他们对我的一种侮辱，无可奈何的是我并不能制止。所以，后来每次在学校，和我家人在一起时，我会格外小心，尽可能不出差错，特别害怕他们当着我同学的面直呼我“懵婆”。
记得有一次放学后，哥哥习惯性地叫我“懵婆”，我旁边的同学听了有点不太确定，问我：“你哥刚刚叫你什么？”我含糊其辞地想蒙混过去，但还是被她知道并嘲笑了我一番。因为后来我哥再一次叫了我，这回我再想解释些什么都没用了。
然而，随着升学，班上反而兴起了一股“外号”风，大家都很乐于给彼此取外号，合乎心意的就乐呵一阵子，不满意的就开始互怼。正是这股热潮，让我对“懵婆”这个外号没有之前那么敏感和厌恶了，反正也只是家人这么叫而已，我想。
五六年级的时候，邻居到我家闲坐，“懵婆”这个称呼已经不再是我跟家人之间的暗语，而且当时那个辈分和我爷爷一个级别的中年男人貌似很喜欢叫我“懵婆”，就像小孩子对恶作剧乐此不彼一样。我有些失落、有些怀疑：我是否真的不如别的小孩那样聪明，甚至我就是别人口中所说的“笨小孩”？
整个小学我都处在这种阴影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头，也许长大了也没有尽头，这一辈子我都要顶着这个“光环”活着。但那时我从未想过我的名字会给我带来什么风波，直到离开熟悉的校园进入一个陌生的班级，当中学班主任看到花名册上我的名字时，他们的第一感觉都认为这个叫“赵金贵”的同学一定是个男生，但当我站在他们面前自报姓名时，他们都大吃一惊，以致在我填写学生入学信息时，他们还在自说自话着“我还以为是个男生呢”。然后他们会问：“你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这么像男生。”我只知道是奶奶给我取的名字，具体原因是什么？爷爷曾给我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其实我爷爷最会说故事，小时候每晚都要缠着他边讲故事边睡觉，所以那时我都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故事还是确有其事。
他告诉我那时计划生育管的很严，每家每户只能生一个小孩，尤其第一胎就是男孩，我哥哥已经出生了，我是爸妈的第二个孩子，他们本打算再生个儿子，但怀的却是女孩。所以当我即将出生被抓到的时候，他们都想要放弃了，但爷爷说是他坚决要留下我，就算多花点钱都无所谓。要知道那时候的钱可比现在值钱多了，农民家里根本没什么积蓄，更别提爷爷这个庞大的家族，他有五六个孩子，如果不是当时条件艰难死了几个，恐怕会更多。所以，我出生时就花了家里一大笔钱。于是，平时相当节俭的奶奶给我取了这个名字：金贵。像是铭记历史一样镌刻了我的一生。
我从小并不对我的名字有多敏感，觉得它只是一个代称，用来指代某个人。倒是听老师、同学们问起，才发现原来我的名字很特别，别人说的女生男相，而我是女生男名。
工作后我参加一次摄影大赛，有幸获奖，但颁奖那天正逢我要上班，没能到现场，发邮件跟举办方说明了原委，请求将奖品快递给我。惊喜的是对方居然答应了，更意外的是我收到了一把很大的男士商务伞。有多大呢？握在手中感觉沉甸甸的，打开发现即使下暴雨我也不用担心会淋湿自己，旁边再站一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的。所以，在某个飘雨的晚上，当我撑着这把巨伞走斑马线时，对面投来了好奇的打量，女生撑这把伞确实有点奇怪。后来我想，这大概又源于我的名字，素未谋面的人把我当成了先生。
顶着这个名字，虽然有向新认识的人解释的困扰，但它也帮我规避了一些麻烦。比如：上个月兼职过程中，他们知道来了新人，但看到我的名字都以为是男生，所以没过多打扰。而我也不想被打扰，经济困难的时候就工作，时间充裕的时候就看看书、出门走马观花地游玩一番。我也渐渐适应了这种孤独，独属于一个人的时光。
最近新来的同事说她很嫌弃自己的名字，觉得很俗气，但听到我的名字时，感觉我的更糟糕，追问我爸妈为什么要给我取这个名字，然后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解说。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名字只是个代称，就如商场里的各类商品、商品的各种成分、自然界的各种资源等一样，他们都有自己的名称，人们需要通过他们的名称来加以区分。我们人类也是如此，虽然有很多同名同姓的人，但遇到并认识的几率不大。
不排除有对名字格外重视的人，之前我在社交网上认识了一个男生，聊到名字时，他很认真地建议我改名。虽然初中那年我就知道中国的法律是可以改名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没有任何行动，今后也没打算做出改变。我向他表达了我的真实想法，后来他便不再理我了。对此，我也只能付诸一笑。
于2018年3月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