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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韩桥镇离县城约十八公里，地处偏僻，经济落后。它只有一个“L”形的街道，东西长走向，南北短走向，像一把镰刀形状嵌在那片平原大地上。街道平时人流如潮，比肩迭迹；若遇到集会，本来即不宽阔的街道，中间又会被商贩们新开辟一条货道，那路就更是水泄不通了。
镇政府位于街道后面的孟家庄。20世纪70年代初，老马逃荒到此地，因长得帅气又有一身力气，为人也忠厚老实，被孟家庄孟老三的独生女看中。她因为瘸腿，婚事高不成低不就地被耽搁了下来。老马做了上门女婿，婚后有了儿子孟飞，女儿孟芸；乳名阿飞、阿芸。
阿飞随母亲长相，瘦小的身板，黝黑的脸，喜欢梳着中分头发型，给人一种阴森、极不可靠、又阴辣的感觉，话不多但说出去的话就会不管不顾地去实现。妹妹阿芸随她父亲，长得又高又大，黝黑发亮的头发扎成了一根长长的辫子，逢人喜欢笑，笑容憨憨的，让人觉得天真无邪。
阿飞十三岁的时候，家里的老房子漏雨，床铺上都放了接雨水的锅碗瓢盆。老马攀爬屋顶去修，不小心摔了下来。面对老婆孩子的关心，他摸摸脑袋，手上沾了一点血，头虽觉得疼，但能忍受。
“还是到大医院去看看吧。这事可大可小。”郎中边包扎伤口，边提议道。
那时去县城需要步行，路途远。“我就不去了，休息一下就好。”老马。
为了省一点医药费，阿飞娘也不再坚持送他到医院。
夜里，老马意识开始渐渐不清晰，察觉到自己可能不行了，就挣扎着喊醒家人，拉着阿飞的手哭着嘱咐道：“以后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人，都指望你了。辛苦了。”
老马死后，阿飞娘精神受到了刺激，变得不正常。平时生活自理能力是有的，能做饭洗衣服，干些家务活，照顾孩子。但容易受刺激发疯病，一发病，就喜欢到处跑，藏起来不见人。兄妹俩经常围绕着孟家庄方圆几里的地方，哭喊着去找她。村里有些人不忍心，也会跟着他们一起找。她有时藏在高高的玉米地里，有时藏在没水的田间壕沟里。清醒的时候，也知道错了，会帮孩子们擦眼泪，对前来帮忙的邻居表示感谢。
没了父亲的庇护，族内又无叔叔大爷的照顾。阿飞瘦小的个子，在学校受到不少同龄孩子的欺负。有的孩子骂他，“你不姓孟也不姓马。你娘被过路人搞大了肚子，才招你爹做的上门女婿。”
面对这样的侮辱，阿飞打又打不过人家，只得逃学，后来干脆辍学回家。将委托给邻居种的六亩多地要回来一半自己尝试着耕种，对于别人侵占地边的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忍让。
若不是阿芸的那件事出现，可能他会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地活下去。阿芸歪着腿走路，哭得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在村里找阿飞。因为他自己受人欺负倒也没什么，反正已经习惯了。看到妹妹受欺负，心里就难受，所以他的解决办法就是不和她在一起玩。这样见不到，就不为她难过了。
她哭着走来，拉着他的手，“哥，我要死了。咋办啊？我害怕。”
她下半身都是血，裤子都湿透了。阿飞吓坏了，眼泪“哗啦”一下流了出来，忙背着妹妹向邻居求救。邻居大婶弄清原委，笑着安慰没事。
这事成了一个笑话，尤其是成了村里男孩子的调侃点。“你妹妹下面都是血，可是被谁搞了？”
阿飞忍无可忍，觉得活着也没意思，走到父亲坟头上，哭了很久昏昏沉沉睡去，直到深夜才醒来。他偷偷拿一块板砖，趁笑话他最凶的男的不注意搂上去就打，像一个疯子发泄怒火，身后被拉被打都不顾，只是一个劲地暴打身下的男孩，直打得他求饶为止。事后遭到了男孩及家人的报复，但没多久对方家里夜里便失火了，差点全家被烧死。
“你们除非弄死我，否则只要我有一口气，就杀你们全家！防得了我一时，防不了我一世。”阿飞在村里威胁道。
从此，村里人怕阿飞，无人再敢嘲笑看不起这个小个子。
“原来你狠，别人才不敢欺负你。拳头硬，才有尊严。”阿飞心道。这个信念，在他心里渐渐牢固起来。
附近几个村子也有一些不正干的青少年，听说阿飞的大名，都跑过来结交。他们对着关二爷起誓，拜了把兄弟。阿飞喜欢听古书，尤其是杨家将、岳飞传，所以约定兄弟们一家有难，其他人无条件支援，同生共死，坚守江湖道义，反对欺负孤寡妇孺。那时流行金庸武侠剧，阿飞是金庸迷，自诩“飞侠”，他手下的人也跟着称“侠”。一时威震韩桥镇。不喜欢他的人，背地里喜欢称呼他“马猴子”，用以讽刺挖苦他不姓孟，且又矮又瘦。
遇到村里谁家有被欺负的事，愿意出头协助调停或粗暴介入，但事后会索取点好处，多少随意。得罪了不少人，结下了仇家，但也获得了很多人的尊敬与感激。
二
十八岁的阿芸出落得像城里的姑娘，农活一件不拉，却一直细皮嫩肉的。她爱上了韩桥镇的一个青年。那人老实憨厚，对阿芸很好，见阿芸独自干农活，会主动来帮衬。一来二去，谈起了恋爱。
“阿芸，你趁早死了心。那人瘦瘦弱弱的，拳头无力，保护不了你。他见美女走不动道，表面老实，一肚子坏水。我很不喜欢这样的人。卢家庄的卢崇峻，兄弟七个，势力庞大。你嫁过去，会有坚实的依靠，我们孟家也有了强大的外援。”阿飞嘴里叼根烟，吞咽吐雾，仰着头看着妹妹道。
九零年代的韩桥镇已经有了很多新东西，情爱之类的歌曲，在少男少女的口中传播开来，让人痴狂的同时也渴望自己有至死不渝的爱情。阿芸有了新思想，对于这样的包办婚姻，极力反抗，换来的是阿飞毒打。阿飞抓着比他高一头妹妹的头发，把头往墙上撞，想迫使她屈服，“反对一次，即打一次。”
哪知道妹妹骨子里的性格与阿飞类似，虽看着喜欢笑也很好说话的样子，但都是认定目标就倔强至极的人。阿飞没办法只得到男方家里，逼着他提分手，否则就要连对方家人一起打。男的畏惧阿飞，只得同意，托人给阿芸带话，并将她赠送的礼物归还。
“我同意嫁过去。但我们兄妹恩断义绝，老死不再相见。你所图的美事，想也别想。”阿芸凄惨笑道。
她出嫁那天给她疯娘磕了三个头，坚持自己走着出村口，不让哥哥背着出嫁。
“丫头，哥哥背着出嫁，是习俗也是喜气。别那么倔强。”村里老人劝道。
“不背，就不背。只要老老实实地给我出嫁就行。”等不到阿芸松口，阿飞恨道。
阿飞自己的婚姻爱情很顺利，他看上了一个姑娘，就大胆主动地追求。那女的长得漂亮，有种知性美，初中毕业。这在那个年代，属于知识分子了。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谁都觉得没戏。可那姑娘偏偏也喜欢上了大家口中的“马猴子”。
女方家里以他个子矮小，长相丑陋，家庭贫困为理由拒绝。
“你们若以我个子矮小、长相丑陋为理由来拒绝我。那就是纯心刁难我，因为改变不了。至于家庭贫困，这倒是可以商量。你们说多少礼钱能出嫁，说个数字就行。”
被缠得没办法，女方父母提了一个天文彩礼数字，是其他姑娘的五倍，想让他知难而退。阿飞却一口答应，但要求给他三年时间，在这期间不允许将女儿出嫁；三年后，若他达不到这个要求，嫁娶自由。
90年代初的务工潮刮到了韩桥镇，阿飞紧随大势跑到南方务工，两年后回到家，顺利和那女的成亲。
她烫着过耳长的卷发，前额头发上别着一个粉红色发卡，一身大红呢大衣，嫁给了阿飞。为人很和气，性情温柔，针对阿飞的不良习气，开始慢慢引导；又有点小资情调，喜欢挽着阿飞的胳膊，看路边的花与晚霞。
“你这是给我玩以柔克刚啊。这些有啥诗意的？”阿飞嘴里叼着烟，看着漫无边际的庄稼地。
“你懂什么。生活从来不缺少美，缺少的是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媳妇用另一只手掐他肩膀。
经济渐渐好转起来，他们买了镇上一间门面，拆了在原址盖成二层小洋楼。楼下店铺，楼上住人。做的是家电以及音响影碟生意。开业那天，大放鞭炮。
阿飞拱手对围观的人道：“感谢各位父老乡亲前来捧场，我阿飞今天做这个生意了，其他人以后就不要再做了。否则就是和我过不去。”
因生意处于垄断，利润很高，引起很多人眼红，但没人敢出头反抗。邻村的一个叫大勇的人，高大威猛，平时也不正干，整日与一群混子，到处喝酒惹是生非，是当地的流氓头子。公开扬言道：“马猴子是谁？他是连武大郎都不如的三寸丁，有啥可怕的？你们只要有人愿意开店，每月分我点利润。他若敢放屁有半句不满，我弄死他。”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人真的开店，给大勇股份，请求保驾。开业那天，大勇带着十几个人在门口防着。阿飞叼着烟，梳着干净整洁的中分头，带着几个把兄弟，“大勇哥，这生意我已经做了。街道又不大，两家店没活路。你们换其他的生意做吧。”
“我若不呢？”大勇很轻视地看他，啐了一口在地上。
“那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等他回话，阿飞跳起来就是一脚。双方直接开打。随行的人，纷纷从怀里掏出劈刀不要命地往前冲。对方人数虽多，但见这架势，不由得怯场，拿着木棍只是抵挡护住自身要害，被打得连连后退。阿飞像猴子一样骑在大勇身上，用拳头不断地往下砸，见这人嘴硬不服软，捡起旁边的砖头就往胳膊上砸。
当派出所的民警赶到的时候，现场惨不忍睹。整个新店被砸得乱七八糟。大勇满脸是血，右手被折断，已经昏了过去
这一场架，他打出了毒辣，韩桥镇再也没有人敢和他做相同的生意。不过，这也让阿飞坐了一年牢，赔偿了不少钱。
三
他坐牢的经历，让他改变很多。老婆绝望无助的眼神，捂着嘴哭，看着瘦小的他被抓。年幼的女儿抱着他的腿，哭着求警察别带走她爸爸。他不得不蹲下来，把女儿的手慢慢从身上掰开，安慰她，“丫头，爸爸只是和叔叔们去办点事，过几天就回来陪你。乖。”
这一切让阿飞很心酸，忆起时眼泛泪光，对兄弟们道：“我们以后别惹事，都安分守己，好好挣钱照顾老婆孩子吧。现在乡亲们都外出打工挣大钱去了，村里都是一些妇孺儿童。我们拳头硬，有什么用，还觉得光荣吗？老婆孩子都照顾不好，又能英勇到哪里去？”
小甘是他其中的一个把兄弟，打架凶狠，曾是他最得力的帮手。经常来借钱，“孩子没书本费了”“买化肥没钱了”。名为借，却从来不还，也没能力还。阿飞也大方，不计较这些，劝他到南方谋出路。
谁曾想小甘在南方打工，酒后与人耍狠，误伤了人命，判了七年有期徒刑。留下的老婆孩子，找到阿飞寻求帮助，要求每个月给一笔固定的钱。
韩桥镇的小门店，随着交通变好生意开始变差。很多人可以直接去县城买东西，选择的花样又多，价格比镇上的还便宜，干嘛还在镇上买呢。阿飞要养活老婆孩子，如今，再加上他们，实在承担不起。委婉地表达了难以承受那么高的标准，只同意每个月给一点钱。
小甘媳妇带着孩子在他店门前哭诉，说自己男人是听他的话，外出打工，现在出事了，他不管他们孤儿寡母了。闹了好几天，也没下文，只得回家。
一年后，村里渐渐有了很多风言风语，小甘媳妇与几个男人保持不清不楚的关系。这惹火了阿飞，觉得这是羞辱他的兄弟，给他带来了极大耻辱。
“我只是一个女人，我要生活。没钱，我只能这样。要不，你给我钱。”小甘媳妇反驳道。
从她坚毅的眼神，阿飞知道拳头不能让她屈服，只得在村里威胁众人，“你们谁再和她有那不正当的关系，别怪我阿飞翻脸。”
威胁没有任何用处，依然有她红杏出墙的流言蜚语。没多久，她更是索性把孩子交给爷爷奶奶，自己与其他男人到外地务工去了。
“我若死了，你会不会这样？”他问媳妇。
“会。我很理解小甘嫂。”
“妈的，无情无义。”
“男人有情有义，冲动杀人？留下人家孤儿寡母，再要求给他守贞？”媳妇直接反驳。
阿飞有两个孩子。那个年代生育政策很严，村里墙上随处可见一些口号，“只生一个好，政府来养老”“少生孩子多种树”
有了女儿后，为了不让自己绝后，阿飞不管不顾地硬是一年不到又要了一个儿子。村里人害怕他的威势，无人举报。被发现后，他大张旗鼓地缴了罚款，给孩子上了户口。
儿子七八岁在学校里称王称霸，不少同学家长找到了阿飞。他没有像在其他事情上那样逞强，反而一个劲地诚恳道歉。这让不少家长惊讶他的态度。
他询问儿子在学校这样做的理由。
“我要像你一样，成为人人敬畏的人。”
“放屁！”阿飞暴怒起来。
读书是千百年传下来最有效的上升方式。他当年被同龄人欺负不敢上学，深恨校园欺凌。知识改变命运。小学没读完就辍学，是他很后悔的事情。他一直钦佩读书有文化的人。见儿子不仅不好好学习，小小年纪还成了他当初最讨厌的人，抡起鞋底就揍。“你这个鸟样，天天惹是生非，不好好学习，你想干嘛？”
媳妇说他是流氓，言传身教起到了坏作用，这才让儿子跟着学坏。他听进去了，也或许年龄长了些，想要安分守己了，开始尽量不在孩子面前说脏话，装着一副斯文的样子。
阿芸出嫁后，就常年和丈夫在南方打工。她真的做到了不再和阿飞说话，哪怕是偶尔春节回家，到了娘家，也只和疯娘说说话，然后饭都不吃直接回家。阿飞也不惯着她的这个臭毛病，不挽留吃饭，也赌气发狠不再主动和她说话。一般阿芸回娘家的时候，阿飞都会和狐朋狗友在外面喝酒，两人碰到的也少。即便路上迎面碰到，也是各自走过去，连一句问候语也没有。
疯娘的病发作是越来越频繁，在阿芸出嫁的第三年就死了。她自己走丢了。全村人找了很久，第二天，她自己从水里漂起来，身体被泡得不成样子。
自那以后，阿芸便不再来孟家庄。阿飞媳妇成了兄妹俩唯一还有联系的纽带，以前她回娘家时也会和嫂子说几句话。对侄女，侄子的出生，会托人送来大红包。
千禧之年在万众的情愿与不情愿之中，慢慢到来。接近而立之年的阿飞，开始渴望一家人团聚。家里一直是独户，父亲是逃荒来的，也没什么亲戚，所以他便想着让妹妹回家过年。
在一次醉酒后，他呢喃对老婆哭泣道：“我对阿芸的婚事可能是太过分了。但我们家那个时候，小门小户的，需要强大外援。我天天与人执刀动枪的，万一哪天被人砍死。她也有人照顾，不是？”
“那个死丫头太狠了。我们兄妹俩年少丧父，母亲疯了，相依为命那么多年。现在母亲也死了，就剩下我和她了。她出嫁后，这么多年都不愿见我，不和我说话。一点点都不想念我。”
阿飞始终抹不开面子，就让媳妇旁敲侧击地问阿芸，千禧之年的春节是否回来，在一起聚聚。
“阿芸啊，孩子们都很想姑姑。都多年没见了，今年过年回来吧？”
“帮我告诉他们，姑姑也很想他们。车票不好买，今年过年就不回去了。”
“别管她了。她就是一条响尾蛇，毒辣得很，”站在电话机旁偷听的阿飞，见媳妇挂掉电话，气得骂道，“谁得罪了她，她能记一辈子。我以后就当没这个妹子了。”
过了一年，又一个大年初二，很多出嫁门的姑娘返回孟家庄走亲戚。“阿飞啊，阿芸今年回来吗？”村里有人问他。
阿飞看到这些，听到这些，触痛心事，不由得发了很大的火，与媳妇吵了一架，不想到丈母娘家。“你们一家家的团圆，出嫁的姑娘都记得回门，偏偏我家不行。我不去了。”
媳妇被他的混蛋逻辑气得够呛，一气之下独自带着小儿子回娘家，本打算也把大女儿带走的。但乖巧懂事的大女儿，对她说：“妈妈，我就不去了。爸爸一个人在家，酒醉后没人照看是很可怜的。”
媳妇那晚与小儿子没有回来，住在了娘家。次日，警戒线布满了他们的店铺门口。阿飞浑身是血。现场从二楼一直到一楼，都有血迹。据警方透露，他是在二楼卧室，头部遭到袭击，然后爬到一楼断气的。家里的保险柜被撬开，里面的钱没了。大女儿也在那晚被杀，死前有挣扎。
阿飞的女儿与我是校友，她心地善良品学兼优，师生们为她的死感到难过。前往拜祭时，见她那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辫，露出小虎牙笑容的遗像，与父亲阿飞冷酷阴沉的遗像放在一块。因阿飞对邻里乡亲还算厚道，出手也大方，遗像周围有他人送的花圈、纸马。
阿飞死后，店铺因为是凶宅，以非常低的价格，转让给他生前的一个朋友，犹如他当年以其他理由低价购买别人的一样。媳妇在大家的视野里，像是凭空不见了似的。韩桥镇上有的人说她去了南方，也有的说她改嫁了。
他与女儿一起埋葬在他父母旁边。因多年无人祭扫，坟头上杂草很多。过了些年，城镇需要扩张，坟墓也被平掉了。因无亲属出面，坟墓迁至具体位置，多年过去，现已没人知晓。
阿飞存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痕迹，也随着父母、女儿，一起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