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与惆怅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原因,如今我们只能从古诗中找答案了。“芭蕉不展丁香结”,是把芭蕉嫩叶席卷,丁香花瓣边缘卷曲的特点,和人的眉头紧蹙、愁眉不展相比较。于是它们共同成为了抒发忧愁情绪的意象。而可能我们根本没有见过现实中的丁香结,无法从丁香的形态特征感受到它被赋予的情感意义。这种形态上的连接其实是中断了的。这种中断月亮那里就不存在,抬头望明月,就立刻低头思故乡了,条件反射般深入人心。这种深入人心其实就是形成了文化传统。比如荷花,因其常见,也因为《爱莲说》《荷塘月色》,也没有中断。
丁香花,因其少见,因为缺乏相关阅读,所以即使出示图片,也难以形成它与愁情的连接。这是知识课外观察和知识铺垫共同缺席导致的。而丁香与姑娘的结合,“丁香姑娘”这个新意象的创造就需要做出古诗与图片的双重补充。
然后,诗人为什么要寻觅愁姑娘而不是乐姑娘呢?有什么心理需求吗?第一,诗中有一句,“像我一样的”,因为我是惆怅的,我希望逢着的姑娘也是惆怅的,这是一种内心的共鸣,共鸣进而满足。第二,我是惆怅的,我希望消除这惆怅吗?如果我希望消除,那么消除的办法是再多一份共同的惆怅,还是来一个快乐进行抵消?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心里机制?显然,面对痛苦,我们不需要更多的快乐,而需要更大的痛苦。迟子建写《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是为了把自己从丧夫的悲痛中拔出来,评论家吴子杰说“后退,后退,退到最广阔的人民中去,退到那厚重的生活和深沉的悲哀中去”。迟子建说自己面对更广大的悲哀,就终于可以和死去的丈夫做一个告别。所以诗人惆怅的内心一定是需要另一个惆怅的灵魂来理解,理解了就是消除了。
为什么这一场相逢是沉默的昙花一现的倏忽即逝的呢?其实,这场昙花一现的相逢我们并不陌生。《诗经》里在水一方的伊人,任凭怎样溯回从之溯游从之,永远宛在水中央。曹植《洛神赋》中写宓妃远望如太阳生朝霞,近看如芙蕖出绿波,华容婀娜气若幽兰的女神终于还是鸣玉鸾而偕逝了,留下悲伤的诗人感慨人神殊途“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在日既西倾天色渐晚的期待顾盼中,惊鸿一瞥地飘飞而逝了,这不是丁香姑娘同样的吗?结局是命定般的虚无,然而这追寻的过程却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地令人牵肠挂肚忧愁难当。理想不就是这种样子吗?它若有若无,若即若离,似乎触手可及却又转身而去。无论这理想是什么,过程总是这样令人充满希望而惆怅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