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D:YwYLe2017
八个月大的胎儿所有器官发育良好,她双眼紧闭,两手握拳合于胸前,小小的嘴巴微微上弯,大概在梦里,她正梦见母亲环抱自己轻轻歌唱。
第1个個故事
The First stories
这是李莲生第五次去这家私人诊所了,交钱,住院,上药挂液体,行云流水般的一套动作反复经过,她觉得自己快比才毕业的护士还要了解其中流程。肚子在挂液体后第二天开始发疼,刀绞般的感觉催动着沉甸甸的感觉往下坠,像熟透的豆荚里极欲往外蹦的小豆豆。
护士通知她可以进产房了。简陋的产床上,棕黄色的旧皮毡上浸润着一块块形状,大小不一的黑褐色污痕,或深或浅,像一只只眼睛见证着那些来来去去躺在上在的女人们。
中年的女医生丢给她一张蓝色的一次性铺巾,习惯性地问道:"带卫生纸了吗?"李莲生点点头, 拿出卫生纸,熟练地撕扯折叠成厚厚一层垫在铺巾上。
"把裤子脱掉躺上去。"女医生不带感情地又吩咐。李莲生缄默地脱掉裤子,把两脚叉在已经有些锈迹斑斑的脚蹬上。
"腿再分开些。不然一会不好操作。"女医生一边说一边拿出消毒好的手术包慢慢打开,冰冷尖锐的器械随着布匹散开,发出叮啷的碰撞声,一溜儿排列好,在白炽灯下闪发出女医生一般同样冷冰冰的光,斜斜看着旁边产床上高腹叉腿着的女人。
李莲生听话地把腿又打开一点,虽然已经快八个月的肚子让她显得动作笨拙,但作为被多次引产的熟手,她觉得疼痛早就是不那么难以忍受,第一次在一个不是自己老公面前人光着腿和屁股的羞耻感早就不复存在。比起羞辱和疼痛,更让她不能忍受的是因为没有儿子,一直被同乡嘲笑的日子。
手术时间很快,胎儿早就在母体里被打针置死。对于这个未能顺利来到世上的女孩,俩个女人都有点不以为然。医生用手指头拈起她的脚问道:"要不要?"李莲生吐了一口气,漠然道:"老规矩,你看着办吧。"她不在意这个刚从身体里摘掉的小人是不是会丢进化粪池,或者用黑口袋装上扔进垃圾箱里,她只想喝一碗老公大早就熬好的浓鸡汤,给身体蓄上多点能量,早一天恢复就早一点有希望。
八个月大的胎儿所有器官发育良好,她双眼紧闭,两手握拳合于胸前,小小的嘴巴微微上弯,大概在梦里,她正梦见母亲环抱自己轻轻歌唱。
十五个月后,李莲生在县公立医院顺利产下一个5斤6两重的男孩。男人抱着这个极不容易到来的带把小东西喜极而泣,终于家门有继,可以回老家祭祖了。
李莲生和老公都来自于中国北部的一个乡村。老家传统而守旧,整个村落是大姓,偶尔有几户外姓都是后期搬过去的。家族历来重男轻女,对子嗣传承尤为看重。但凡家里无儿者,逢年过节是不能进族祠堂祭祖。邻里乡亲也会一辈子嘲笑其家断了跟,后继无人。
李莲生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为了儿子,俩口子躲在外省打工,怀了五次,找关系作b超检查出来都是女孩被引产,这次,总算得偿夙愿,可以堂堂正正归乡还家了。
第二个小故事
The Second stories
"孩子很健康,生下来就有七斤重,主要是小俩口已经有一个女儿了,想要儿子才把她送出来。"许阿姨带着陈果一边引着往产科走,一边悄声地把事情源由又交待一遍。
快进病房时,她拉住陈果道,"一会你什么也不要说,都听我安排。"
陈果了然地点点头,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抱到的女婴,情不自禁地把眼睛投向门上的小玻璃窗,好像那个小孩儿就在背后冲自己笑一样。再转回目光时,她觉得许阿姨那张沙皮狗一样长满折子的脸也闪发出天使的光芒。
进了病房,三个床位的房间里只有靠窗那张床上住着人。陈果没有走过去,只是看着许阿姨上前,病床前正在端着碗小心喂自己妻子喝汤的男人放下手中碗转过头来。俩个人比许阿姨形容的年龄要显老一点,女人头上包着白毛巾,脸色有点浮肿,但看得出五官还是比较清秀。
三个人小声地交流,男人时不时回首打量陈果,大概许阿姨正在给他们介绍自己的身份吧,中间人,是帮一对没有孩子的夫妻来领养孩子的。毕竟对方说了不愿见领养人,如果不是陈果坚持,她想知道孩子父母长相,也许有一天女孩长大知道自己的身世,问起来,至少还有一个印象可供回答。
才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可感觉像渡过了大半天,卫生间的水笼头有点问题关不紧,一直嗒嗒地滴出水来,溅在白瓷盆里,陈果觉得那声音越来越大,像子弹打出枪膛催逼着自己快喘不过气来,好几次,她都想冲进卫生间去试图扭紧那个水笼头。怎么还不结束,还在说什么?
终于在快受不了时,许阿姨冲陈果招招手,"来吧,都谈妥了。记得给那家人时什么也不能说。"
陈果强压着狂喜走上前。男人轻轻把女人脚下被子掀开,原来在这里,怪不得刚才看半天都没有找到孩子。被小花毯包裹着的女孩,脸蛋红润饱满,看起来一点不像才出生三天的小孩,陈果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一只小猫紧紧抓搔着,一下子就爱上这种酥酥痒痒的感觉,大概这就是母性的焕发吧。
女婴被抱起来时好像感觉自己从此会与生母天各一方,微微地动弹身体,哇地哭起来,声音嘹亮。
这个?陈果有些无措地抱着孩子,双手轻轻拍了两下,可女婴越哭越响。
"饿了吧,也罢,让她最后吃口奶再走。"许阿姨有些怜悯地接过女孩,作为医院老保洁人员,时长资老,找她办一些见不得人的事的人很多,所幸,比起一些恶浊的事,这也算是行善,菩萨不会怪罪。
女人接过孩子,掀开衣服一角,把早就涨得有点痛的乳房塞进女婴口中,女婴贪婪地大口吮吸,女人眼圈有点泛红,男人也有些不忍地借着整理汤碗把头掉了过去。
"对不起,你会有幸福的生活,不要怪我,也不要找我。"女人一边哺乳,一边轻轻喃语。陈果感觉自己鼻子有点堵塞,房间好热,八月的天气怎么都不开空调?整个房间都是消毒水和那种母乳的香膻味混合在一起。她突然想,还是算了吧,骨肉分离真的很残忍。
可是,还没待她鼓起勇气把话说出来,女人已经一脸绝然地把女婴递还给许阿姨,"她吃饱了,你们快走吧。"
"走吧,走啦。你们明天该离院了。"许阿姨接过孩子递给陈果,在心里暗暗念了句阿弥陀佛!
俩人匆匆离开,陈果抱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脚步轻盈,她抬头看看夜空,今晚的月亮真美啊!
"好好待她,能不告诉她身世,就尽量不要说。"分开时,许阿姨只要求这一句。
当然。陈果把脸凑上这个又睡着的女婴,脸贴着脸,心都化在这柔软细嫩中。她一边抱紧孩子,一边拔通老公电话:"快把车开过来,接到了,很可爱,很健康。"
第三个小故事
The Third stories
"你为什么不是一个男孩?"林妈妈一边用手中鸡毛掸子抽打林多多,一边声嘶力竭地哭骂着。
林多多木然站立,任母亲狂风暴雨般打骂落在身上。风很大,呼呼啸过,也扑打在窗外石榴树上,摇得树枝啪啪地晃打在窗铁栏杆上。不知道那里飞来的猫头鹰在夜空里发出嗥嗥冷笑。
不能哭。也不准哭。林多多死命地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手心的痛,和母亲狠狠的抽打,都不及那句控诉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痛。
是啊,我为什么不是男孩?
可是,这是我的错吗?
这能怪我吗?
我不过是你们X和Y的结合。是你们两条染色体。生成什么样,能怪我吗?
如果不爱我,嫌弃我,当初又何必生我呢?
为什么?
为什么??
林多多的手松开又握紧,她知道没有为什么,就因为她少了那么一个器官,母亲打她只不过也是把自己的委屈发泄在自己身上。幸好,幸好父亲今夜没在家,要不然,这种从原始之罪开始的暴打会从一个人变成俩个人,她身上的伤又会加重几分。那样,第二天,她会顶着乌肿的眼睛和满身"泼彩"去学校,接受同学们的嘲笑。
夜很深了,月亮朦朦胧胧中躲在一块黑云后面,镶了银边的乌云,始终还是乌云。林多多把自己蜷缩在棉被里,她觉得自己像以前捡的那只小老鼠,丑陋弱小,被她养在一个小纸盒里。她喜欢它,因为它有一双无辜的黑眼睛,每次给它喂食时,小老鼠总会惊惶地躲进林多多用碎布条给它作的窝里,有时候露出小旗杆一样的尾巴,嗦嗦摆动,林多多就会忍不住大笑,用手指去拉拉那纤细的尾巴。
可是,小老鼠很快被林爸爸发现。他勃然大怒,"你怎么这么恶心。"林爸爸毫不犹豫地把纸盒扔在地上,沉重的黑皮鞋一脚踏在还未回过神的小老鼠身上。林多多只听见吱的一声,然后像她吹泡泡糖爆破的声音。待林爸爸抬起脚,她看见那碎布条里,红的,黄的,黑的液体混杂一起,像打翻的浆糊,小老鼠消失在这大块的粘稠物里。
眼泪慢慢地滴了出来,落在手心滚烫。林多多咬咬牙,掀开被子,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下定决心。悄悄地走到客厅打开妈妈的针线盒,取出平时刀片,林多多看着锋利的白光,微微笑,明天,他们一定会惊讶家里盛开出一朵巨大的石榴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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