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都花人民币,对银元没有概念。再说,从我记事起,家里穷的叮当响,人民币都没见过几回,没上班前,摸人民币都是父母给的学费,在我手里转一圈,连长什么样都没来及细看,就交给了老师(父母叮咛见着老师就交学费,怕弄丢了)可谁知上初中时,却听父母跟远堂叔要欠账,堂叔欠我们家的不是人民币,而且是银元,(那时小孩不敢问大人的事)虽然不知借钱的来龙去脉,可我终于不用在堂叔的孩子面前低着头走路。
堂叔会唱戏,家里比较有钱,生活比我们家好多了,堂叔的孩子走路都比较霸道,一块走路我们家的孩子都要让着走,可那几个堂哥就像螃蟹,动不动就横着爬,我们姊妹躲着,他都会踩着我们的脚,还说我们没长眼。堂叔家的孩子怎样欺负哥姐,他们都不敢告诉父母,哥姐不是害怕堂叔的孩子,而是害怕堂叔和堂母,他们俩口子说起话来都没了眼珠子,在没有黑白的事非面前,哥姐们都选择了沉默。打架像小孩子们过家家一样,过去就忘。可最让我们头疼的事,是出门唱了一年半载戏的堂叔回家过年,总要买些新鲜东西阔气阔气,他那个小儿子那时就可上天了,拿着那些东西在我面前吹胡子瞪眼,可我偏偏是个软硬不吃的货,对啥都不感兴趣,他放炮,我听不着,他吃糖,我看不见,他显摆新衣服,我让眼晴睡觉,实在没招,他便学着他哥横着走,缠我打架,我忍着,四周看看没有堂叔,飞起两脚,几秒消失,他哭到几点,我不清楚。晚上,堂母找父母问事,我不在家,找到了邻居家,我说我没见着堂弟,父母问堂叔的儿子啥时打的 ,那个只让别人哭的孩子,这次却哭得说不出准确的时间,邻居大爷说我一下午都帮他拔草,他才留我吃的饭。堂母在别人家也不好大闹,领着她的宝贝儿子回家了。父母在大爷面前也无法细追究,临出门前大爷告诉父母,孩子的事情让孩子解决,别把孩子养成了羔羊。回到家,母亲没给我笤子把,但她告诉我,闲了多帮大爷干干活,大爷一个孤老头,生活不容易。其实,孩子们之间,打打架架,吵吵嘴都是小事,转眼就忘。可大人不一样,尤其是有了钱的堂叔,他总要在憨厚老实的父亲面前,显摆他的钱,说些风凉话。有一次堂叔从外地回来,拿着一个小木箱,在父亲耳旁摇的叮当响,嘴里还说着“老哥,这是货真价实的银元呢,你一辈子都挣不来上这么多。”“我见都没见过”父亲低着嗓子说,就那样被堂叔戏弄着,憨厚的父亲就是张不开嘴,要堂叔的欠账。回家父亲便把堂叔有钱的事说给了母亲,便出现了母亲跟堂叔要钱的一幕。
父母坚决不允许孩子参和大人的事,因此关于堂叔欠账的事,在结婚前,我一无所知,听到只是母亲要过一次钱。后来,结婚了母亲给了我一枚银元,还是一枚龙元,我很吃惊,父母穷了一辈子,少吃缺穿,那来的银元,况且那钱有二百年的历史了。我再三追问,母亲才给我讲了银元的来历:
母亲说她一共有38块银元,是做生意的爷爷给的。爷爷是在解放前一年去逝的,(当时五十岁)好像感冒一样,三天人就去逝了,得病一天后,就不会说话,走南创北的爷爷,那时到底患了什么病,无人知晓,家里的儿子年龄都不大,大伯二十多岁,父亲十九岁,三叔七岁(奶奶已去逝),爷爷属于女儿大于儿子的家庭(前面三个孩子都是女孩),前半辈子过得很力不从心,当他的儿子相继出生,他便选择了将大伯送进学堂,父亲从事农活,七八岁的父亲便跟着爷爷下地干活,十一二岁,父亲便会耕地播种,父亲能独当一面时,爷爷便将家中农活交给父亲,自己用马从西安贩盐,顺便带些棉花,奶奶和母亲会织布,将棉花织成布匹,爷爷再卖到市场,爷爷的生意做到什么程度,母亲也不太清楚,(她一个儿媳妇,没有资格了解公公的事,父亲都不知道爷爷的生意)因此,对于爷爷的事业,我只知道一点模糊的概念。爷爷病后,头一天单独将母亲叫到床前,给了母亲一把钥匙,让母亲到钱柜里去取钱,母亲便拿了三十八块银元,(母亲数了钱柜还有码好的二百二十块大洋)爷爷说父亲太憨厚,怕日后日子艰难,三叔太小,让母亲多多照顾。母亲说她将钥匙交给爷爷,安慰了几句。谁知第二天爷爷病情加重,便不会说话,三天后爷爷去逝。多少年,日子再艰难,母亲说她都不敢花那三十八块银元,她觉得那钱是爷爷留给儿孙的念想,也是爷爷对儿孙的愿望。直到孤儿远堂叔要结婚,母亲借出了十八元,父亲一次患病,她花了几块大洋,剩下的母亲给儿女结婚赠送,算来算去,父母将爷爷的银元用到自己身上的只有几块。那不过是爷爷发给父母的工资。当年差点被评成地主的爷爷,他只是顾用了他的儿子做长功,他老人家也用了没黑没明的劳动,最后用五十岁的生命走完了他的一生。而他用生命买的土地,马群全部充了公,爷爷住过的院子成了林场,有一棵百年桑树,长得郁郁葱。往事如烟,母亲借给远堂叔的钱,终究没有要回来,堂叔已去逝十几年,曾孙子都十几岁了,谁会记住那几十年的欠账呢。
三十八块银元,是多么小的一个数字,在钱海里如灰尘一般,可它却演寅了我们家族的厉史,爷爷创业,父母守业,子孙继承传统美德一一一天道酬勤。
三十八块银元,将会成为我们对爷爷,父母的永远念想,它会激励我们迎难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