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病痛的时候,情感上要敏感和脆弱许多。
又发头疼。从聚会开始已经隐隐地不舒服,怕发作太厉害止痛片都服了好几颗,后来忙着闹着一直也没休息好。回到家才知儿子也病了,虽不至于太紧张,还没退烧心里总是记挂,一夜起来几次去摸摸他的头,哪里又睡得安稳。待他好些,头疼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山崩地裂地袭来。
或许我太娇气,但这种疼于我真是梦魇。没有解药,只能抱着头蜷缩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拒绝一切光线和声音的刺激,这时哪怕是一点点刺激也能加剧痛楚。与它的缠绵,让我常有“生无可恋”的感觉,无奈一边自怨自艾,一边恨恨地想:痛吧痛吧,只要痛不死,结结实实痛完了总有好的时候!
儿子恢复了许多,在房里看书,出来倒水时大概被脸色惨白如纸可怜兮兮的我吓了一跳,很紧张地问怎么啦。我说没事,又头疼了,妈妈睡一会就好。儿子以前见过我这样的,他也做不了什么,去倒了杯热水放在茶几上,然后默默坐在对面,我听见他叹气。不愿让他担忧,就说妈妈想睡觉了,你进去看书吧。他哦了一声,便回了自己房间。
躺在黑暗中其实疼得睡不着,老公不在家,在也无济于事,没有谁能替我疼一秒钟。坐起来喝那杯热开水,忽然想起儿子三四岁时,有一次也是发头疼,为了不让孩子紧张,我把他叫过来说,宝宝来吹一口仙气妈妈就好了。胖乎乎的儿子极其郑重地凑上前来,用润润的小嘴对着我的头轻轻吹气,然后问:“妈妈好了吗?”我现出特别开心的笑脸:“宝宝最厉害了,吹一口仙气就把妈妈的病治好了!”儿子超级满足的样子,像个小大人似地拍拍我:“那你好好睡觉不要看电视啊,我出去玩啦!”后来我每次头疼他都如法炮制,而且因为我的配合他一直对自己的本领深信不疑。这个美丽的谎言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像肥皂泡一样汪灭了,日子一晃过了这么长啊,我鼻头一酸竟落下泪来。
前两日儿子发烧时全身酸疼,躺也不是坐也不是,感冒有个过程,我没用抗生素和解热镇痛药,只是时刻提醒他喝水,用湿毛巾物理降温。看他坐卧不宁的样子,我说给他按摩一下会舒服点,可能是真的难受,儿子居然答应了,这几年可是连挽住他照相都不肯的。我按揉着他的肩背和臂腿,才发觉有太久没有接触过儿子的身体了,那个肉肉乎乎的小男孩已经长成粗壮的大小伙子,结实的胳膊和腿按都按不动。我调侃他,女生若是像你这么粗的腿哪有人要啊?他说学校好多女生腿都比他粗呢。我说你得锻炼啊,瞧这腹肌,比别人少了七块呢!他说老妈你烦不烦呀,我都这样啦你还叨叨!我说不烦呀,就叨得你锻炼为止。当然后面我也识趣地闭了嘴。
他的脸干净清爽,想起他小时就这样,平时一脸火气疹子,一生病全消了变得特别光滑。那眉、眼、年轻饱满的唇,倔强的嘴角,以及下巴上的胡茬,熟悉而又陌生。有多久没有细细端详过你,我唯一的孩子,你竟长这么大了,怎么长的啊?我恍惚中连接不起那一年一年的时光,好像那二十个三百六十五天,从哺育到陪伴,一闪而过后,都溜进了相册里。
那个温软滑嫩的小男孩正抱在怀里,奶香还未褪去,刚给他洗净玩耍后的一身汗,爽身粉的清香一阵阵钻进鼻子。我们一起看一本童话书,我的头越过他的肩,他的小耳朵贴上我的脸。他是那么喜欢看图画书和听故事,我是多么愿意给他讲最好听的故事。他在我怀里,填满了我的身和心,那一刻的我,拥有着全世界最奢侈的满足。而今天他已经这么大了,我几乎没有机会再抱抱他,有的话也是他抱我吧,那么高大的他我早已抱不下。
想起了父亲。每次年节姐弟几个聚在一块聊天,父亲便搬个凳子坐在旁边,他几乎听不见我们说什么,只是乐呵呵地望着我们每一个,目光从一张脸移到另一张脸,每一根皱纹和白胡子都写着心满意足。是啊,他心头的最宝贵都在眼前了,当然踏实。
人们都是这样么?活到父母的年纪,才能真正懂得他们的舐犊情深和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