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们最仇恨的人就是“别人家的”,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妈妈,别人家的媳妇⋯⋯似乎“别人家的”是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梦,噩梦,沉重地压在我们头上。
但不能否认,我们一方面憎恨这个群体带给自己的压力,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把这种压力加诸家人身上,我们希望有个“别人家的伴侣”,挣钱养家又浪漫专一,高颜值低消费,我们希望有个“别人家的孩子”,总考第一又艺体多能,高情商低度数。我们的孩子在超越邻居老王家的孩子,同事老李家的孩子,闺蜜老林家的孩子,同时又在被老张老陈老于家的孩子所效仿,这种链条式的攀比让我们随时处在一种疲于奔命的状态,唯恐一停下来,前面又要多出几个目标。
不仅仅是家庭,整个社会也在构建一股更大的链条。各种各样的选秀节目,给人们传递着一个信息——那些一夜成名的别人家的孩子都是我们未来的希望。
那句广告词不是说了吗:“我们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之所以不能超越,原因只有一个——一直在模仿。市面上那么多“小邓丽君”、 “小刘德华”、“小杰克逊”⋯⋯他们或许已经模仿到了极致,甚至比真人还像,就像卓别林参加自己的模仿秀被淘汰,可见模仿者之功力,但那又如何,他们花了一辈子的心血来模仿,却一辈子活在别人的阴影里,有谁记得他们的名字?
对于这样的人,我很同情他们,他们能够模仿出这么高的水平,可见他们是有天赋的,他们和被模仿的名人一样,可能有着同样的内核,但却不敢放任自己长成自己的模样,而选择依附在现有的同类身上,甘心让大树长成藤萝。假如他们把这份模仿的用心投入在自己身上,世界上会不会再多出一些不一样的辉煌?
对于这类试图成为他人的人,如同书摘所说,他们在精神上是极度危险的,这样的危险分几个阶段体现:
“首先,你的精力会被摧毁,你的眼神不再熠熠生辉”。就像我昨天最后提出的问题,你还记得你上一次拥有“亮晶晶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在不断被动去模仿的过程中,我们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就像一个孩子,姑且名为小呆,他可以写出文采飞扬的诗歌,却为了像隔壁家小明那样数学考到100分,耗费了无数个夜晚去刷题,他的精力都在枯燥的数字中耗尽,创作的灵感消失了,数学也始终达到不了那个高度,他的眼睛总是蒙上了一层灰暗。我们常常提到“赶鸭子上架”这句笑话,却没意识到我们往往在做着赶鸭子上架的蠢事。
“其次,你的信仰会被摧毁”。当小呆费尽力气也考不到数学100,作文也随之失去灵感的时候,他会怀疑自己,我是不是一个笨蛋白痴,为什么别人轻轻松松可以做到的事情,我再努力也实现不了?这样的怀疑,一次两次,直到无数次在他心头提出来,最终他的信仰会被摧毁,我就是这样一个学渣,我就是一个任何事情都做不好的呆呆的平凡人。绝大多数“平凡”的学生、“平凡”的打工仔就是这样产生的,因为他们丢弃了自己本该擅长的,妄图追求自己并不属于的领域,而在这个领域,由于确实与生不具备相关天赋,平凡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随后是你的希望”。这样的“平凡”理论下,小呆们对自己的人生丧失了希望,他们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这么了,反正不上不下,每天朝九晚五,混个温饱有余,吃穿不愁,理想成了一种传说,天赋?别tm拿天赋来砸我,那是别人家的孩子。
“紧接着,便是你的生活”。这样一系列推导下来,小呆的生活就成了活着,一场没有激情、没有存在感的生活,就像一颗被丢在尘埃里的种子,哪怕连被人捡起来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或许有一天他真的考上了名牌大学,有了一份赚大钱的工作,但在别人羡慕的目光里他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欣喜,他似乎觉得那个光环中央的只是一个长得像自己的身体,而他则游离在外,冷冷地旁观着那个“虚假的自己”。掌声散去,小呆终于回到自己的身体内,他感觉他是多余的人,来到这世上就是一场错误。每天街上人潮汹涌,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的人生早在多年以前拼命学小明的时候,就已经被死死卡住了,而这时候,他突然想要改变一下,他心底里突然生出一股纵身一跃的勇气。而这一跃,竟是绝路。
常常听到身边有人说谁谁谁又跳楼了,之前我们总觉得是父母给的压力太大什么的,写到这里,我突然想到,或许他们的纵身一跃,竟是为了摆脱自己,摆脱那个一心想要成为别人的自己,当他们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别人,才发现背叛了自己,这发现比任何打击都要来得强烈,他们发现奋斗了几十年,却是一场错误,而那个初心,那个真我,他们再也找不到了。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们绝望地选择了纵身一跃。
很不合时宜地突然想起一个脑筋急转弯:一个人从三十层楼的阳台跳下来,他却毫发无损,这是为什么?答案是:他是往里面跳的。
之所以突然插入这个,是突然想到了事物的两面性。“当我们被卡住时,我们需要有纵身一跃的勇气。”但这样的纵身一跃,可能像小呆一样充满绝望,也可能是充满希望地跃过。好在,还有更多后者:
那英最初模仿过苏芮,但是终于成为了那英而不是“小苏芮”,李克勤刚出道的时候,声音很像谭咏麟,最终也唱出了自己的天地,迈克尔•乔丹从小崇拜自己的兄长拉里•乔丹,甚至球衣选号都是把哥哥的45号除以2而选择23号,意思是只要打得比哥哥的一半好一点就不错了,但他成为了举世瞩目的篮球天王,而才刚退役的科比也曾被称为“小乔丹”,他把球衣改成24号,想突破这个影子,最终凭81分的成绩打破了乔丹创造的单场得分记录⋯⋯这些都是勇敢的人,勇于去走自己的路,不管是否超越前人,至少做好了自己,他们坚持遵循自己内心的引导,而长成自己本来的模样,让世界记住了他们自己的名字。
而对这一点感受最深的应该是梭罗。
这个出生在瓦尔登湖畔的农家小子,凭着对写作的热爱在家乡获得了一些名气。但他并不满足于作品里的朴实无华,而更向往别人作品里的华丽篇章。带着这样的向往,他来到纽约,刮尽了脑汁想要写出迎合那片灯红酒绿的巨著,事实上,他失败了,败得很惨,文思枯竭,作品完全没有市场,被当地文艺圈排挤,连长相也成为被大家耻笑的内容。
留下还是离开?这个问题纠结了梭罗无数个日夜,最终他是被迫灰溜溜地回到了老家。这场失败让梭罗想通了很多道理:
“你不可能随意成为任何人,想过充实幸福的一生,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成为你自己——不管那个真正的你到底会成为什么。”
我们总爱说:“一切皆有可能。”其实这句话是不对的。螃蟹怎么也不能竖着爬,蚯蚓怎么也飞不上天,腊梅不可能在盛夏绽放,橡树种子不可能开出玫瑰花。以前听老师讲国学,说人要守本分,颇不以为然,总觉得那是封建时代皇权阶级愚弄百姓的招数,让他们自安其命,不要造反。然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事在人为,泼皮的孩子可以当皇帝,农民的孩子也可以当科学家,现在才明白,这个“本分”指的是我们内心与生俱来的种子,泼皮的孩子可以当皇帝、农民的孩子成为科学家,那是因为他们生来就是一颗执掌天下或者投身科学的种子,这粒种子是上天的恩赐,而与父母基因无关。而守本分就是要坚守上天赐给我们的初心,不要妄图成为别人的模样,那就是非分之想,最终会失败。
当然,我们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本来的样子,只有通过不断的尝试,去寻找初心何在,天赋何在。“任何追寻天赋的行为都必须意味着各种尝试”,这个追寻的过程可能会遭遇很多失败,但我们应该把这些失败当成一种尝试,而不是事情的结尾。每一次失败都像一块垫脚石,我们站得越来越高,探索的范围越来越小,终究能实现我们的目标。
而一旦寻找到真我,我们要坦然而欣喜地接受它。“在真正的自我面前,要懂得谦卑”,或许它并不是我们期望中的样子,但那毕竟是我们真实的样子。你爱,或者不爱,它都在那里,从最初到结束。
梭罗接受了这样的自己,在回到瓦尔登湖的第三天,他写出了那篇著名的关于“自我解放”的文章,提出:真正的自由不是按照别人的意愿去成长,而是做真实的自己。通过这样的自由,他写出了《瓦尔登湖》,写出了《论人类的不服从》,成为人类文学和思想史上一位举足轻重的大师。
可能我们也像梭罗一样,曾向往浮华的花园,向往大事业,却发现自己只是卑微的小草,一个小人物。但他的成功则告诉我们,“大”和“小”并不是绝对的,安心做小,你就能成其大,如同积沙可以成塔,如同蜗牛可以到达金字塔尖;反之,妄想做大,反而变小,这一点,想吃天鹅肉癞蛤蟆和贪心不足想吞象的蛇都给我们做出了明证。
最后引用一句犹太谚语:“每个人裤袋里揣着两张纸条,我很伟大,我很渺小。”其实,“我”并不伟大,但也不渺小,“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在属于自己的天空缤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