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故乡

我们年少时,曾经做过许多的梦,梦里去过很多地方。

长大后,我们跟着呼啸的时代,走向远方。生怕错过每一场考试、聚会和提升的机会。可当我们倦了,回望故乡,却发现它成了去不了的最远的地方。


望着医院空荡荡的天花板,苏文百感交集,二小时前,他还躺在医院ICU重症监护室,进行抢救,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某天离死亡会如此之近。

望着坐在病床前,憔悴不堪的父母,苏文心里充满了心疼和感激,他们在医院已经连续守护了十个小时。经过六个小时的抢救,他终于醒过来,得知苏文醒过来的那刻,父母激动得抱在一起,泪流满面。

2018年5月30日凌晨一点,这个日子,苏文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天12点,他刚从公司加班回家,简单洗漱后,准备休息,刚躺下没多久,他突然感到天昏地转,全身无力,呼吸困难,整个人瘫软在床,不能动弹。幸亏细心的妻子及时发现,马上打120送到医院,才得以抢回这条命。

医生说如果迟来半个小时,可能就没命了。他是严重缺钾症引起的心律不齐,心脏病发作。医生叮嘱他再也不能熬夜加班了。在这之前,苏文已经连续加班二十多天,能在十二点回家,算是很早下班了,有时为了完成任务,通霄达旦。

1988年,苏文出生在湖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大学毕业后,2012年进入深圳某建筑设计公司。

2013年,认识了现在的妻子慧敏。恋爱一年后,俩人顺利走进了婚姻的殿堂。15年大女儿出生,17年又喜得贵子,儿女双全,令人羡慕。在苏文的家乡,他是村民们眼中懂事孝顺的儿子、模范丈夫、合格称职的好爸爸。

偶尔的一次闲聊,才知道他有太多的无奈和不如意,只是他不愿写在脸上。他才三十岁,肩上的重担已经压得他近乎崩溃。

进入设计行业的人都知道,为了赶一份方案,完成设计图纸,不得不加班加点完成,有时图纸还要经过反复修改,才能顺利交给客户。在深圳这个高速发展的城市,时间就是金钱,企业讲求的是速度和效益,没有哪个客户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做事磨蹭的人身上。

苏文每天从早上八点,直到晚上12点,除了吃饭上厕所,其它时间都是在忙碌中度过。他不得不拼命工作,慧敏自从生小孩后,两个孩子无人照顾,家中父母又体弱多病,她只好辞工在家,全职带孩子。亲人朋友多次劝说,让苏文辞工,再谋一职,他总是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他说有想过换一份,但出去又能做什么呢?苏文本科毕业,像他这种菜鸟在深圳多如牛毛,除了会设计绘图外,无其它技能,难不成改行,重头再来,可是现实根本不允许他失业。

既便如此努力工作,扣除个人所得税、社保,连加班费算下来,到手工资最多也只有万元左右,每个月房租费、两个孩子奶粉钱、生活各项开支,要节省才够用。他本想让女儿在深圳上幼儿园,可手中实在是太拮据,只能把妻子和小孩送回老家。

房子租在郊区,上下班路上就要花去苏文三个小时,开车路上交通堵塞,迟到会扣工资,他只好乘坐地铁,通常是人山人海,拥挤得只剩下落脚处。挤在地铁里,肚子开始咕咕叫,才记起自己还未吃早餐。苏文已经好久没吃早餐了,晚上睡得晚,早上被闹钟催醒后,迟迟不愿起床,起来后总是匆忙洗漱就出门。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尽管在公司随便吃了几块饼干,可肚子还是很饿,胃有些隐隐作痛。坐在快餐店的餐桌旁,看着盘里的饭菜,一点食欲也没有。此刻,苏文特别想念妈妈做的饭菜,他心里嘀咕着,要是能回家就好了。下班后,当他打开房门的那刻,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酸楚,感到落寞。工作一天,已筋疲力尽,瘫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晚餐也懒得做,叫来外卖随便吃点。自从妻子回家后,苏文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吃上一顿饭了。一天里,让他感到开心和欣慰的,就是每天和家人视频,看到孩子们天真可爱、健康活泼,觉得自己再辛苦也值得。

夜深了,苏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遍又一遍数着羊,一只羊,二只羊……可还是睡不着,心里默念多遍,快点睡呀!明天还要早起上班。依然没有睡意,只有床头钟表的嘀嗒声,伴随着他。他只得坐起来,拿起手机,一遍遍翻看慧敏和孩子们的照片。失眠已经折磨他一年多了,痛苦、孤单、失落让他痛不欲生。他的脾气变得暴躁,整天精神不振。有时,他真的想逃离这一切,回到家乡,可想到家人期盼的眼神,他没得退路,必须留下。

苏文向公司申请,调到长沙分公司工作,终于批下来了。他高兴得跳起来。想到离家近了,周末可以回老家,心里就乐滋滋的。17年初,他正式到长沙分公司上班。把妻子和小孩接到身边,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房,一家人又团聚在一起。在分公司,似乎工作量有增无减,还是无休止的加班。为了给家人一个好的生活环境,17年年底,他买了一套一百平方的房子,虽然在深圳工作几年,手中积蓄甚少,首付基本是借来的。

对于买房,父母刚开始是反对的,不想苏文背负太重压力。买了房,每月又多了一笔房贷,还要还债。可是不买房,每月房租也要二千多。他再也不想让家人跟着自己过居无定所的日子了。

苏文在医院观察治疗了一段时间,终于出院了。我们去家里看望他,他又黑又瘦,憔悴,沉默不语。听慧敏说,他住院这段时间食欲不振,总爱发脾气,不到一月,人瘦了足足二十斤。

他的父亲让他辞掉工作,等病养好了再去找一份。他没有同意,还是执意要回原单位。回家乡发展的念头,在他脑中不知滋生过多少次,他曾设想回家开个店面,可他不善言谈;也曾设想在家乡找份绘图的工作,哪怕工资比现在少得多,但连这种工作也找不到;他甚至有想过到乡下去养猪……

第二天早上,苏文带上慧敏和孩子们准备回长沙,车上塞得满满的,全是家中自种的土特产,父母站在院门前,不停地嘱咐苏文,切莫要注意身体。车子启动的那刻,看着依依不舍的父母,苏文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眼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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