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委屈什么,世界上又不是只你一人深爱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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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公子以泽

1  ——相遇。

阿然第一次见到大K,是在一场漫展接近尾声的时候。大家都慢慢悠悠往会场外走,阿然在广场上看到一个cos雷狮的小姑娘,把她激动得一蹦一跳的,过去抱住就开始啃。

拍照,集邮,拥抱,以为是这样万年不变的流程,转身陌路不相逢。

“雷狮你超好看的,可以抱一下吗?”

“好啊。”大K就抱着阿然转了好多好多个圈圈。阿然觉得自己晕的不止是脑袋,还有别的什么。

被放下来的阿然突然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木纳的站着,大K就笑,“还想抱?那公主抱可以吗?”然后不由分说的一把抱起阿然又开始转圈圈。阿然头埋在大K脖子里,觉得世界欠她一个雷狮太久了。

那场展子阿然唯一扩列了一个人,大K。


2  ——相识。

互联网时代,大多数的交友从企鹅和微信开始。回寝室的阿然迫不及待的打开手机,看到企鹅上“我是大K”的打招呼消息,突然有点想哭。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激动还是其他什么,说不清楚,就是突然很想哭,大概是……恋爱了吧?

阿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原来这种感觉,是喜欢。

“小姐姐的雷狮超好看!还有小姐姐超——撩的!”发完就后悔,这种标准迷妹式的开场白,人家都不带理的好吗!

“目的达到了。”

“就是想撩你。”

拿着手机的阿然有一瞬间仿佛心跳停止了似的,反复看着这两句话,愣了好久,好久……“哇啊啊啊小姐姐说她想撩我哇啊啊啊啊!!!”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久,漫展、凹凸、动漫、大学…很多很多。

大K在兼职,并没有很多时间陪阿然逼逼叨叨,阿然实在很想她的时候,就发消息,等大K下班慢慢看。通常阿然都会发很多条密密麻麻的“雷狮小姐姐我想你了”“你在干嘛呀”“我跟你说哦,我刚才……”“小姐姐上班注意休息哦”,大K每次都要往上滑好久才能找到第一条。不过倒也乐在其中。

阿然闲着无聊就翻大K空间,其中有一条是大K说想要同性恋合法。感慨万千,同性这条路有多难走,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吧。

“悄悄咪咪出个柜,诚然因为性取向的问题,也或多或少影响了我的交友和生活,但是我还是有勇气对所有人说,我就是喜欢女孩子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按下确定,阿然慌张的同时居然觉得松了一口气。不知道大K看到评论会怎么想呢,会觉得自己很鲁莽吗,会因此讨厌自己吗。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在意一个人的感受了。这种感觉…有多久了呢。

“哈哈,要幸福啊,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小姐姐。”大K是这么回复的。阿然在心里默念,我的小姐姐就是你啊。只是最终没有勇气。自己终究是个很怂的人。


3  ——相知。

假期很快到了,阿然踏上了回家的飞机。

虽然大学和大K在同一个城市,实际上他们见面也只有第一次漫展那短暂的几分钟。阿然叹了口气,仅仅是因为那几分钟,就把自己弄得心神不宁好几个月,自己果然还是不经撩啊。

回到家乡的阿然在家赖吃赖喝好几天之后,有点想大K了。百无聊赖的上街打算给大K买点小礼物,回学校那边再送给她,也不知道她看到会不会开心。

来到饰品店,不知道大K平时带不带首饰;来到服装店,不知道大K平时穿什么风格的衣服;来到零食铺,又不知道大K平时喜欢什么口味的小吃。阿然这才发现,好像自己对于那个人,知道得太少太少了。路过周边店,看到雷狮的小抱枕,阿然突然就笑了,对她的了解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少。

满足的抱着雷狮小抱枕回家,脑子里想的全是大K收到礼物后的惊喜表情。

“在路上看到一个东西挺适合你的,顺手就买了,开学面基的时候给你吧。”

“嗯?谢谢。”

阿然觉得很委屈,明明已经认识这个人快半年了,到现在自己也不过是她身边众多同好之一,还并不是很重要的那种。鼓起勇气发消息,“小姐姐我们要不要扩个关系?”

“嗯?”

“嗯,那个,也不用扩很重要的那种关系,就是,就是,想跟你多一层关系……”

“噗,好。”

阿然没有想到对方这么爽快的答应,有点不知所措,愣着没有回复。时间好像过了很久,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总之在一系列纠结过后,他们扩了共体。共用一个身体的两个灵魂。阿然激动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就共体的话题聊过很多,对身体的分配时间啊,这具身体的穿着打扮啊。哪怕这是一件别人看起来很傻,甚至不了解脑回路的事情,但他们依然乐此不疲。通常是阿然变着法儿的找话题,大K很自然的往下接,一旦阿然没有令她感兴趣的话题了,大K也就不再回复。所以阿然每次都想啊想。人家都说喜欢一个人要先抓住她的胃,可是阿然觉得她需要先抓住这个人的脑子。


4  ——相伴。

假期在阿然恍恍惚惚中结束,迎来了第二年的开学。然而阿然并没有见到大K,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也是真的不小,两个人都在上课,见面的几率更加微乎其微。

一场假面活动在晚上进行,算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夜晚漫展。正巧无聊的阿然一个人独行,一进场便被一个身影吸引。大家都说一见钟情看的是脸,可是阿然并没有看到这个人的脸,她眼睛戴着面具,围着一大个围巾,把面具以下捂得严严实实,就剩一双眼珠子咕噜咕噜的打转。可是阿然就是突然被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锁住了目光,仿佛有一种很熟悉的气息。

活动过去了一大半,不敢上前搭讪的阿然很挫败,一个人坐在角落,手机解锁,滑动,关掉。

“你好,我可以坐这里吗?”

吧嗒。阿然的手机掉了。这这这不是自己一直在注意的那个人吗!对方摘掉面具,将围巾拉了下来,好眼熟…等等,大K?!原来自己一直注意的人,就是自己心心念念半年多的家伙?!

“呃…你坐。”阿然脑子卡壳了一秒,前0.5秒,反思自己为什么连暗恋的人都认不出来,后0.5秒,思考自己要不要摘面具。想了想,毕竟他们真正见过也就只有几分钟,阿然垂下头,她大概早把自己长什么样忘了吧。

“你也是一个人吗?”大K伸手揉了揉头发。她头发很短,是偏男式的头式,有点自然卷,在灯光下显得金灿灿的。

“呃?啊…是啊。”阿然有点不好意思。

“你好熟悉,很像我一个朋友。”大K盯着阿然,像是要透过面具看见她的脸一样。

阿然有点紧张,正准备问“是一个什么样的朋友呢?”的时候,大K把她的面具摘了下来。四目相对。

“果然是你啊。”大K就笑,笑很撩人,“我就说,从开场一直觉得有人盯着我,怪不舒服的,我还在想是不是遇到痴汉了。”

阿然老脸一红,以为藏得很好了,没想到这么明显吗。那自己的喜欢是不是也早就……甩了甩头,阿然觉得再想下去自己会羞到找地洞的。

 

时间总是在你希望她慢的时候跑得飞快,活动很快就到了尾声。抬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天空,阿然决定打车回学校。

“你学校离这儿不远,用不着打车,不然我送你回去?”

阿然心里不停的点头,说着好啊好啊好啊,面上却咬着嘴唇,羞涩得不敢答应。大K就摸摸阿然的脑袋瓜,眯眼笑,“走吧。”

这个城市,早春时节的夜晚和冬日似乎相差无几,凉风习习竟有一丝丝刺骨的冷。大K偏头,看到一阵哆嗦的阿然,默默把手拉过来揣自己包里,“知道冷还穿这么少。”

阿然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暖,抬头看见大K嘴角衔着的一抹微笑,意识到,春天到了。


5  ——相恋。

阿然记得回校的路上,路灯是黄色的,昏黄的光打下来,好像穿过光影就穿过了一个世界。中途大K把围巾取下来,套在阿然脖子上,阿然嗅着围巾上淡淡的香味,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香,大概是荷尔蒙的味道吧。

阿然躺在床上,把大K牵过的左手握得紧紧的,再松开,捂脸。这种悸动的感觉,还真是让人头脑发晕。猛地一个翻身,阿然拿起手机。无论结果是什么,总之先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吧。

阿然说,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好喜欢你。

阿然说,不论结果怎样,能试试跟我交往吗。

阿然说,给我个机会,证明我们在一起是幸福的。

大K说,好。

周杰伦说,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阿然觉得,爱情来得实在太慢太慢,就像蜗牛拖着重重的石头。不过还好,它来了。

   

再次见到大K的时候,阿然终于有机会送出她放了很久的雷狮小抱枕,大K也如期许的一般,露出惊喜的表情,说阿然简直太懂了。

“啊!喜欢!”她是这样说的。阿然就在一旁痴痴的笑,不愿意去想她说的喜欢是抱枕还是人。

大K依然很帅气,休闲装搭一条银色的小领带。领带真好看,阿然不自觉的想拿近一点仔细看,大K突然侧身往后退了一小步,正好错开阿然的手,又不留痕迹的笑着摸了摸阿然的脑袋,“走吧,想去哪?”

领带…是哪个特别的朋友买的吗?还是说,她只是不喜欢别人碰?阿然垂下眼眸,努力把情绪掩藏好。这是确定关系后的第一次约会,要表现得开心一点才行。眨巴眨巴眼睛,做好眯眼笑的表情,抬头恰好对上大K的眸子。阿然愣了一瞬,快速的转身,“走这边吧,我们去咖啡厅坐坐。”

   

猫窝是附近生意比较好的一家咖啡厅,不光因为饮品新奇,甜品可口,更重要的是店里的二十只猫。以猫为吸引,小小的咖啡厅成了爱猫人士的天堂,是朋友聚会,情侣约会,闺蜜谈心的好去处。

大K是吸猫体质,刚坐下,一只小折耳猫就幽幽的蜷在她怀里。很不巧,阿然是抗猫体质,猫见她都是绕道走的。阿然捂着手里的果汁吹泡泡,看着对面努力抓领带塞嘴里的小猫。领带…阿然不敢问,在怕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领带是前任送的。”大K突然说。

大概自己实在看太久了吧,阿然抬头,甩了甩脸颊旁的头发,“嗯是吗,挺好看的。”

大K盯着阿然看了会儿,好像在奇怪她为什么没有往下问,又好像在确认她有没有生气,最终什么也没说,看向窗外。

有什么资格在意呢,阿然苦笑,就算知道之后自己不开心,又有什么理由责备呢?总不能说“我不准你戴”这种无理取闹的话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这个人既然已经答应了交往,自己只要负责爱她就好了吧。

   

联系变得越来越多,阿然时常在周末偷偷溜进大K学校,两人在宿舍裹着小毯子看动漫。大K在自己桌前挂了张小吊床,凹凸世界更新的时候,两人就兴奋得啊啊啊的叫,然后左手边放薯片可乐,右手边放鸡翅尖鱿鱼丝,半躺在吊床上一边摇一边看。

阿然看到雷狮出场就很激动,“啊啊啊我雷狮大老公!”

大K一把将她搂过来圈怀里,“再说一遍,谁是你大老公?”

看到新月,大K就一脸痴汉,“看,我的小娇妻。”

阿然不满的嘟着嘴,双手环住大K脖子,往人胸前蹭,“嗷,你说谁是你小娇妻呢!”


6  ——相守。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转眼已经是他们交往的第二个年头。

他们一起去漫展,大K在看live的时候困得不行,头枕在阿然肩上,阿然怕吵醒她,一动不动端端正正的坐了整整两个小时;一起去咖啡厅,大K闲得无聊会拿食指尖轻轻抚摸阿然的嘴唇,经常将阿然撩得小脸红红;一起去吃自助烤,大多数时候都是大K在忙活,阿然只需要把碗里堆成山的食物吃掉;一起去逛街,阿然每走进一家服装店,大K就露出无奈的表情,叹口气,拖着一袋袋阿然的战利品跟着进店。

他们之间发生过太多,好的,坏的。被问及攻受,阿然就望向大K的方向眯眼笑,“哪有什么固定的攻受,互相照顾着前进咯。”

大K说,我想在你心里安个家。

阿然说,好。

于是大K肆无忌惮的盖起了别墅,还扩建了后花园。

   

阿然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个女朋友,有点小帅,人很好相处,聚会也乐意叫上她,是一个懂玩乐也懂收敛的人。

阿然对大K说,你能不能带我见见你的朋友?

大K说,再等等吧。

阿然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跟朋友们出柜?

大K说,再等等吧。

阿然说,你就不能让身边的人知道有我的存在吗?

大K说,再等等吧。

阿然不愿意深入的去想大K这么做的原因,她只愿意当做大K还没有做好面对这条路上荆棘的准备。现在的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人了,哪怕知道结局是悲伤的,也愿意跟这个人走完幸福的过程。至少现在是开心的啊,所以珍惜当下吧。阿然这么安慰自己。

   

“今天是我们交往两周年的纪念日……”阿然默默编辑着文本。两年了啊,想想两年前的今天,自己小心翼翼,忐忑不安的告白,对方一个“好”字,便足够令自己欣喜若狂,抱着手机傻乐好久。如今慢慢的,轰轰烈烈的热恋过后,回归平平淡淡的生活,阿然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当初觉得撩到自己的小细节,现在也都成了日常,习惯成自然。喜欢会随着时间渐渐变深或者变浅,而习惯,你怎么可能轻易改掉一个长期的习惯?一边感叹时光的流逝,一边越发觉得这个人,已经融入了自己的生活,进入了自己的生命,令自己深陷爱情的泥泞,再也挣扎不起来。

阿然想起大K连麦视频睡着的时候,小小的一只,眉头微锁着,想是梦到了不好的东西;想起大K送自己上飞机,从候机室回头望,她不高,没有线条,头发卷卷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想起kiss的时候,柔软的嘴唇,粉嫩的舌头。阿然这才想起,他们已经走过了太多。各种回忆涌上心头,阿然写下“希望大家以后提起我们会说,他俩啊,在一起好多年了,一直特好。”

   

大学的最后一年,大家都忙着投简历,找工作。大K履历丰富,工作经验充足,很顺利的面试到一份较好的职位。阿然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也没吃过什么苦,面临工作压力的时候,她忙得喘不过气。

起先大K会揉揉她脑袋,对她说“不要急,慢慢来,大不了以后我养你。”阿然不敢冒这个险,依附于别人而生活吗?这个人高兴就赏你一碗饭,不高兴就有资格让你饿肚子。这不是她要的生活,平等才能融合。

大K是个能力很强的人,一个新人刚上位,就坐到了资格较老的人头上。工作稳定了,时间就闲了下来,换成了大K时不时发个消息问阿然在干什么,督促她吃饭和休息。而阿然开始从基层做起,每天忙忙碌碌,好不容易晚上有时间,小情侣甜甜蜜蜜的打个电话,也是说不了几句倒头便睡。

   

大K说,以前你对我有说不完的话,现在都没话说了吗?

阿然说,我只是工作太累了。

大K说,难道我工作不累吗?一个新人坐上这个位子,面对的流言蜚语少吗?我只是想找你说说话。

阿然想,大K是真的很难过吧。她是一个很骄傲的人,能力也很强,从小就是被家长老师器重的好苗子,大概是没有受过别人的冷言冷语吧。明明是靠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却要扛着谣言艰难度日。都是初出社会的学生,谁压力又小了呢。

阿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大K习惯了每天听自己的逼逼叨叨,最近确实没怎么缠着她,或许是自己的错吧。急急忙忙认错。回想着,自己还真是混蛋,明明告白的时候说要让这个人感到幸福,现在却让这个人在自己怀里还饱受委屈。

自然而然的形成习惯,每次争吵过后,大K就理所当然的等着阿然认错道歉。阿然是爱着大K的,很爱很爱,只是有时候会突然觉得有点累。


7  ——相隔。

又一年。

大K因为工作调动,去了相隔千里外的城市。升职是件好事,阿然替她开心之余,又害怕异地的距离。他们都说,异地不分手,头上绿成狗。听起来异地恋好像真的没有结果,可是阿然不信,她坚信着自己对大K的爱。可是她忘记了,世界上的阻碍这么多,光凭爱,是走不到一起的。

   

开始越来越多的争吵。

阿然每天的逼逼叨叨,大K却不再愿意听了。

阿然说,今天在街上看到一个穿jk的妹子……

大K说,不准看别人。

阿然说,我明天约了同学聚会……

大K说,不准约别人。

阿然说,老板是真的好……

大K说,老板男的?他为什么要对你好?

阿然说,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身边的人这么大敌意。

大K很久很久没有回复,阿然思考是不是自己话太重了,想试图挽回的时候,大K回复了。

“因为我不在你身边,我嫉妒一切接近你的东西。”

   

他们总是重复着争吵,和好,争吵,和好。异地果然是件太艰难的事,明明一个拥抱就解决的问题,却要花上一个小时来解释。说不上谁对谁错,只是距离将两人的不安全感无限放大,在措手不及的时候,砰的一声爆炸,化成争吵时头顶的烟花。

又一次吵架过后,大K说,“前任找我,说想复合。”

阿然以为吵架的时候已经把眼泪流干了,在看到消息的一瞬间突然又泪腺炸裂。大K说过她的前任,是一个同样精明能干的人,跟自己这种废材不一样。大概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而自己,就像腥臭泛绿的下水道里,一条肮脏的盲鱼,在世界的底层游荡,稍微有点残余的阳光照射,便满足如斯。难怪大K时不时的说自己让她很失望。

阿然定了定神,“那你怎么想的?”

大K没有说话,阿然知道,她动摇了。阿然不知道她跟前任之间发生过什么,想必有很多甜蜜美好的时刻吧。阿然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她约会时,她还戴着前任送的领带。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呢?时过境迁。人们常常把时间比喻成沙子,其实它更像冬日里哈出去的暖气,一眨眼,转瞬即逝。

那个人,比自己更懂大K吧?阿然想。那个人一定不会动不动就耍小脾气,一定不会缠着要吃小零食,一定不会令人那么失望,一定不会像自己一样笨手笨脚。那个人一定很优秀,应该会做饭吧,不像自己,连泡面都掌握不好时间;应该会缝衣服什么的吧,不像自己,织条特别丑的围巾都要一个月;应该会化妆吧,每天都活得精致细腻,不像自己,每天灰头土脸的,连防晒霜都擦不匀。这么想着,好像大K和那个人站在一起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之前总觉得,只要大K不嫌弃就好,自己再怎么废材,还有她做自己最后的依靠。现在突然明白过来,依靠?只有自己才是自己最坚实的依靠。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大K拒绝了前任的复合。

阿然当然是开心的,自己这样的咸鱼,何德何能让大K这么优秀的人喜欢。同时又感到很悲哀,当威胁出现的时候,对比一下,自己竟然连起身对抗的资格都没有。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寒风好像一把把剑,刺痛着外露的肌肤。公司要裁员,阿然陷入了惶恐不安之中。自己虽然份内之事做得挺好,却还是没能为公司做出什么额外的贡献,裁员考虑的名单里,自己大概也在其中吧。

阿然跟大K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是希望她能安慰一下自己,哪怕语言在面对即将失去的工作面前,显得多么苍白无力。没想到大K只是不屑的说,“那种小工作反正也没多少钱拿,辞了算了。”

阿然突然明白了他们反复争吵背后的原因,三观。大环境对人有不可抗拒的影响,自己在这座小城市,做着相对稳定的工作,拿着能保证自己吃穿住行的工资,就觉得岁月静好了。而大K在公司摸爬滚打,凭一己之力坐上了高层的位置,过着的是衣食无忧,吃穿不愁的生活。阶级就完全不同。

老一辈结婚讲究个门当户对,以前阿然还觉得傻,天真的以为真爱无敌。现在想想果然是这样,在平等的前提下,你才有站着说话的底气。

阿然没有被辞职,反而被老板看重,打算提拔她。她乐坏了,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大K,手指停留在聊天框,许久,关掉了手机屏幕。她想起,自己看重的工作,在那个人眼里,也不过是小职员的程度而已。她怕满心欢喜会因为那个人的一句话,炸成天边一朵云霞。

从什么时候开始,阿然已经不敢将自己的生活全部告诉那个人了。在那个人的脚下,卑微到泥土里。


8  ——相逢。

阿然再一次见到大K,是在来年开春的时候,大K来这座城市出差。果真是岁月无情,工作短短三年,大K已经不再青春洋溢,当时清秀的脸庞,被时间刻上了成熟的棱角。

阿然如同两年前一样,急忙跑上去,踮脚抱紧大K。大K怔愣了一秒,仿佛在适应这个久违的拥抱。或许这个拥抱真的来得太晚了,阿然抱着,突然埋在大K肩头哭了起来。大K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慌慌忙忙的伸手拍拍阿然后背,轻声的说,“乖啊,不哭不哭。”阿然收紧手臂,抱得更紧,哭得更厉害了。

   

订好酒店,安顿好行李,大K空出一天陪阿然逛街。阿然带大K来到了猫窝咖啡厅,依旧坐在当年的位置,依旧是当年那个老板,两人点的依旧是当年的甜点,大K依旧是吸猫体质,只是过来的却不再是当年那只小折耳猫。问及老板,老板说,“折耳猫?白色那只吗?去年生病去世了。”

气氛有点压抑,阿然不禁联想到,猫的逝世,是不是也代表着当初那个青涩的自己已经逝去了呢?时间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总是在你回头看的时候,把你珍惜的年纪甩出去好远。

一只橘猫趴在大K怀里,放肆的伸了个懒腰。大K伸手从猫的头顶一直顺到尾巴尖儿,反复了很多次。相顾无言。太久没见,互相都习惯了通过文字表达自己的内心,久别重逢竟然无话可谈,一句“我好想你”显得那么难以启齿。

大K率先打破沉默,“这两年过得还好吗?”

阿然想笑,两人天天都在联系,自己每天的行踪对方都知晓得一清二楚,拿这句话做开山刀,实在是有点尴尬。大K好像也发觉了自己刚才犯了傻,噗嗤一声,轻轻笑了起来。阿然盯着这个笑容,头脑有些发热。在一起这么久了,她依然觉得这个人笑起来好好看,仿佛有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魔力,看一眼,全身的负能量都被赶跑了。

也许是大K的笑容渐渐融化了周遭尴尬的气氛,他们开始很自然的聊了起来。再次来到这里,两人都感慨万千。阿然想起当初自己因为领带的事情委屈了好久,又不敢跟大K说,现在觉得,当初那个小心翼翼爱着这个人的自己,还真是可爱啊。

“我记得当时你戴了一条银色的小领带,说是前任送的。”阿然笑着,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情自己已经不再介意了。当初觉得大过天的事情,过了两三年后,也只是把它当成一个笑话。

“哦那个,就是觉得自己开始了一段新恋情啊,把东西戴上,就像让那个人看见自己生活的很好似的。哎,小孩子嘛,总有自己的倔强。”大K嘴角含着笑。那抹笑是回忆起当年青涩的年纪,那个被感情的事情充斥着的自己吧。真好,大家都放下了曾经的执念。

 

阿然以为只要生活在一起就不会有争吵,事实证明并不是。他们还是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小事闹脾气。每次生气,大K就从后面轻轻抱住阿然,说“别生气了,你明明这么温柔的。”可是争吵的次数并没有减少。

每次吵完架,阿然甚至都想不起来最开始他们为什么会生气,可能是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她忘了。她开始更加小心翼翼,说这句话之前会考虑,大K会不会生气;跟这个人聊天会考虑,大K会不会吃醋;买一件东西会考虑,大K会不会不高兴。能和大K说的话越来越少,因为她不知道哪句话,就会引发一次激烈的争执。一旦说错一句,自己就得花上一两个小时去解释这件事情。

大K说,你以前什么都跟我说的。

阿然说,我现在也会跟你说。

大K说,你以前会主动跟我说的。

阿然就不说话了。

   

大K开始觉得阿然的心不在自己这里了,她开始会瞒着自己一些事情,会很长时间不回消息。大K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不安全感迅速蔓延,阿然被管得更紧,时常会被追问在干嘛,去哪了,跟谁一起。

大K问,你刚才干嘛去了?

阿然说,处理资料。

大K说,一个小公司会这么忙?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阿然说,我真的在处理资料。

大K问,你下午为什么不回消息?

阿然说,小组有聚会。

大K说,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大K经常问,“你怎么不告诉我?”阿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告诉她,或许是懒得解释,或许是知道她会吃醋,或许是觉得小事没必要报备。

   

出差只能待一周,大K很快又要离开了。阿然以为离别的时候,自己一定很难过,但真正到了这一天,自己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可承受。

她目送大K排队进入安检,大K排了多久,她就站了多久,直到踮脚也望不见大K的身影,她才转过头,深吸一口气,慢慢的,慢慢的,离开机场。


9  ——相离。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他们在一起度过的第六个年头。阿然抬头看向天空中飞过的大雁。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们经历了一年之守、三年之痛、五年之离,不知道抗不抗得住七年之痒。

期间大K曾为了阿然,试图来到她所在的小城市工作,同居的生活或许真的很美好,但是大K终究不习惯这里慢节奏的生活方式,又回到了高楼大厦中艰苦打拼。阿然辗转换了两次工作,现在在一家小公司做主管,也算对得起自己的努力。

他们的联系已经趋于平淡,不再如同热恋时每天每天的离不开,也不再像当初一样经常吵架。阿然有时候想想,还不如当初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起码两人是有羁绊的,不像现在,索然无味得连吵架都懒得张口。

工作范围不同,专业领域不相通,连生活环境也都大相径庭。除了爱,他们想不到有什么可以令自己将这段感情支撑下去。

阿然家里开始催促她结婚,爸爸年纪大了,天天就嘟噜着要抱孙子。阿然看着两鬓斑白的父亲,没忍心告诉他,自己不打算要小孩,也没忍心告诉他,自己有个女朋友。这么多年过去,自己骨子里还是那个很怂的人。

大K家里也催,时不时变相旁敲侧击的问有没有男朋友之类的,倒也不常正面提起,毕竟经济能力决定家庭地位。

     

两人的差距越拉越大,距离也越来越远。阿然已经忘了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天天发很多“我想你了”“你在干嘛呀”“我今天遇见……”“有一家火锅好好吃,下次我们……”,不再因为大K无意的一句话而难过很久,不再因为天气降温而买一堆毛线团给大K织毛衣,不再因为一点小事就哭唧唧的给大K打电话。

时间一点点磨去我们的棱角,让我们不至于在为生活所拼的时候头破血流,但代价却如此昂贵。

家里开始给阿然安排相亲,阿然不得已向家里人出柜。一个工作了四年多,拥有独立思考能力,能养活自己乃至家庭的人,被父亲扣上“精神病”“生活不能自理”的帽子,非要送去看心理医生。哪怕医生很负责的告诉年事已高的父亲,同性恋是正常的性取向,不是病。而父亲只是痛骂医生无能。

回到家的阿然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一角,父亲坐在客厅中央,家里其他长辈们散坐在各处。阿然觉得自己像过年时的猪一样,被绑在木板上,动弹不得,周围三四个人,拿着菜刀,慢慢围着自己转圈,等自己挣扎累了,几人便快速的手起刀落,自己则伴着周遭欢快的笑声,缓缓闭上眼睛。

家人最终没有将阿然怎么样,毕竟一家子需要她的经济来源过日子。日子还是要继续,该上班还是要上班,领导该骂也还是要骂。唯一不同的,大概是阿然越来越少回去那个被她称为家的地方。她按时给家里打钱,同时向公司申请,调离这座城市。

   

阿然跟大K哭诉,大K说,“我早就说过,你们家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的。”

这句话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阿然突然就崩溃了。她需要的是一个温柔的,能在她难过时轻声安慰她的伴侣,而不是一个站在高处遥不可及的人。

“分手吧。”阿然平静的说。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对大K说出分手这两个字,她真的以为他们可以甜甜的互相包容着过一辈子。她以为,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是歇斯底里的哭喊。当她真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内心很平静,非常平静。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努力的想融入大K的世界,努力的把自己跟她的距离缩短,然而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两人到底不在同一个世界。

大K一直没有回复,很久很久。一天,两天,三天后,大K终于回信息说,好。


10  ——相忘。

公司申请结果下来,阿然被调到了中国的另一方。家里没有说什么,阿然也没有解释什么。没有温暖的送别,没有关心的祝福,阿然独自一人,踏上了开往陌生城市的飞机。

换掉了所有联系方式,开启一个崭新的人生。阿然再也没有见过大K,也再没有听说过有关她的任何消息。什么也没有留下,好像自己的生命里从来不曾有过这个人。

阿然依旧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哭就放声哭,笑就肆意笑。大K以前说过,人活在世上,该哭就哭,该笑就笑,喜怒哀乐,只要是真的,就是好事。

   

后来阿然开始了一段新的恋情,对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比阿然小几岁,刚刚大学毕业来公司实习。长得挺帅气,却有着和外表不相符的少女心,成天嘤嘤嘤的跟在阿然身后。女孩头发很短,是偏男式的头式,有点自然卷,在阳光下显得金灿灿的。

逢年过节也带女孩回过几次家,这么久了,家里也接受了她喜欢女生这个事实。女孩乖乖巧巧的,很会讨老人家欢心,一来二去的,家里也就默许了这个女媳妇。

女孩也时常跟阿然闹小情绪,十足十的小女生脾气。阿然只是静静的听着,等女孩逼逼叨叨说了一通后,把她搂在怀里。女孩瞪着眼睛,看似生气的说,“我还在生气呢!”嘴角却擒着一抹笑。

这种安安稳稳的生活过了许久,阿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大K这个人了。连她自己都以为,那个人已经淡出了自己的生命。

有一天女孩兴致勃勃的拿出手机,“给你安利一部老番!超好看!就是画风很独特,不知道你看过没。”阿然温柔的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在看到屏幕后却僵硬了许久,凹凸世界。

回忆瞬间涌现,快得令阿然措手不及,眼泪就吧嗒吧嗒的落下来。女孩慌忙拿纸胡乱的给阿然擦眼泪,紧张的问她怎么了。阿然摇摇头,她只是突然想起了,那个漫展结束的时候,被一个雷狮小姐姐公主抱起来转圈圈的自己。

 

“小姐姐的雷狮超好看!还有小姐姐超——撩的!”

“目的达到了。”

“就是想撩你。”

 

——完

图片发自简书App

(图源为本人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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