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北的瓶子

文/宋雨霜

地上的银杏叶，一片叠着一片，它们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睡在那里。银杏叶睡着的时候，苏小北回来了。

苏小北没有打扮，只是扎着朴素的马尾，就像读书时代那样。她带着一把小铲子，走向这片银杏铺满的土地。

地面上，有许多银杏叶，数也数不清。地底下，有许多瓶子，苏小北也忘了，到底有多少个。

慢慢地蹲下来，看着满地的银杏叶，苏小北的眼睛有些模糊。她拂开银杏叶，开始挖，一点点地挖。

第一个瓶子出现，裹着厚厚的泥土。

“这是苏小北种下的第一个瓶子。今天是我和子鹏认识100天的日子，我们一起去了龙泉山看桃花......”

十年前的那天，子鹏的确带苏小北去了龙泉山。满山的桃花，就像苏小北肆无忌惮的笑一样，这是子鹏说的。

也是从那天开始，苏小北爱上了这个陪自己看桃花的男人。

因为桃花，因为子鹏，苏小北种下第一个瓶子。

那年，苏小北20岁，大学二年级，一个自由又清爽的年纪。

第二个瓶子，裹着厚厚的泥土。

“这是苏小北种下的第二个瓶子。我们一起去重庆跨年，听解放碑的钟声。在新年十二点的时候，子鹏说他爱我......”

从看完桃花回来，苏小北爱上了子鹏。他们一起去望江楼喝茶，苏小北给子鹏朗诵薛涛的诗。苏小北说，为什么才女的命运都这么坎坷，不能和自己心爱的男人白头偕老。子鹏回答，我不管其他才女如何，我只要你，我的才女一定要幸福和安好。

苏小北和子鹏结缘于文字，他们有着一样的文字追求。

他们去文殊院，去宽窄巷子，去成都图书馆听讲座。大手拉着小手，自由自在。

很快到了年底，他们约定好去重庆听解放碑的跨年钟声。

钟声里的跨年，苏小北种下了第二个瓶子。

第三个瓶子，裹着厚厚的泥土。

“这是苏小北种下的第三个瓶子。我和子鹏一起定了写作计划，我们会一起创作出精彩的作品......”

苏小北和子鹏一起讨论，在车上讨论，在出游的路上讨论，他们产生了许多灵感的火花。

小北，你是一个很棒的女孩，思维敏捷，文笔秀美，只要你坚持读书写作，你一定会打造出自己的天地。这是子鹏对苏小北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其实许久以前，苏小北并不那么自信，她怀疑自己，她恐惧。她害怕被抛弃，害怕孤单。

许多年前，苏小北的爸爸抛弃了她和妈妈。苏小北多了一个标签，单亲家庭的孩子。

苏小北的青春，大部分时间在看书，写日记，写诗，写散文。当然，苏小北也努力学习，毕竟她必须考上大学。

初中，高中，优秀的苏小北被许多男孩追求。她拒绝了。她心底的感觉只献给文字，尽管她也埋没了许多青涩的梦。

直到遇到子鹏，所有的压抑被打破。苏小北如同一只倔强的小兽，不顾一切地扑进子鹏的怀里。她在他的怀里，暖暖地休息，安心地成长。

第四个瓶子，裹着厚厚的泥土。

“这是苏小北种下的第四个瓶子。子鹏说，等我大学毕业就结婚。我哭了，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苏小北的心思，子鹏都懂。她想要一个家，一个爱她的夫君，一个不大却温馨的房子，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

子鹏多想给苏小北一个家，可是需要时间。

当子鹏告诉苏小北结婚的期限，她就开始期盼毕业，前所未有地热烈。可是，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充实起来，时间才会过得更快。

苏小北做了许多事情，她写了很多东西，也给子鹏写了许多情书，她画了许多画，做了许多梦。

可是子鹏不在身边，他被调去了另一个城市工作。

苏小北等了许多，盼了许多，也只有短暂的相聚。

第n个瓶子，裹着厚厚的泥土。

“这是苏小北的第n个瓶子。明天是毕业典礼。子鹏说他会回来的。我等着他......”

毕业典礼上，苏小北等了许久，看了许久，子鹏没有来。

苏小北不知道为什么子鹏会食言。

直到她接到医院的电话。

子鹏出车祸了。他躺在医院里，兜里是一枚戒指。还有一封信。

“小北，我爱你！你毕业了，我要在毕业典礼上向你求婚。我最爱的宝贝，小北。在最美好的年华相遇，你是我此生最美的邂逅......和你分开的日子，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你为我读诗的声音，想你为我跳舞的身姿，想你暖暖的亲吻......小北，你愿意嫁给我吗？爱你的子鹏。”

眼泪，肆意的泉水汹涌。

信上留有子鹏的余温和气息，可是此刻，子鹏却躺在病床上，身体冰凉，没有一丝气息。

苏小北哭得昏过去。可是子鹏没有醒。

子鹏留给苏小北的，只有这枚戒指和求婚信。

子鹏走了。

苏小北不再种瓶子。

苏小北离开了成都，这个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的城市。她去了大山深处，成为一名小学老师。那里许多孩子，和大山的清泉一样清澈。孩子的清澈可以洗净她沉重的忧伤。

苏小北在每一个夜里，想念子鹏。千言万语，却抵不上子鹏一个拥抱。

一转眼，十年。

苏小北三十岁了，眼角有了淡淡的鱼尾纹。

她的长篇小说《我们，此生未完成》出版，得到文学奖项。苏小北实现了一直以来的梦想。可是陪她做梦的那个人，不在了。

苏小北种下了十年后的第一个瓶子。

“子鹏，分别已久，我依然爱你。谢谢你给过我的温暖和鼓励。从一个青葱的女孩到今天的我，你给了我很大的动力。我完成了我们当年的创作梦想，你知道吗？.....子鹏，你在那边还好吗？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抱抱我.....”

瓶子，铲子，苏小北的眼泪。

一片银杏叶轻轻地落在苏小北的手边，带着子鹏的气息。

于润物庭

2015.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