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菜妈:
一个试图在两孩妈和501强外企经理间平衡好精彩生活的职场妈妈。
我有故事,但,不喝酒。
本期故事:永远的爷爷奶奶
一篇关于追忆逝去亲人思念之情的文章。
写在前面
版权和最终解释权归菜菜妈所有,图片文字均来自菜菜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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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今夜,大雪后的北京刮起了大风,刚去十字路口为爷爷奶奶烧了祭祀的纸。
将2005年书写的文字搬至简书平台,用于追忆爷爷奶奶生前的点滴。我希望生命是循环往复的,我希望爷爷奶奶知道他们永远在我们心中。
正文
我以为有爷爷奶奶守在身边的人是幸福的。
奶奶年轻时性格刚硬,喜欢争强好胜。18岁那年小腿曾经挨过日本人的枪子,竟然顽强的爬了起来,一路小跑,将两个日本兵远远的得甩在后面,逃过了一劫。
小学时的小叔曾经激动地将奶奶写进他的作文,所有的人都知道小叔有个英雄的母亲。
奶奶老的时候却回归的像个孩子。从菜场回来的路上会找不到自己的家,家属区执勤的阿姨们拿着菜,参扶着奶奶,敲开我们的家门。她会和妹妹们一起在我出差回来的战利品中,从丫丫的手里夺过青豆笋尖然后放进自己的嘴里。
她甚至在凌晨一点的时候将自己穿戴整齐,出门去散步,或是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肉,当作馒头之类的东西给妹妹们做饭。奶奶老了……
爷爷是解放初期山东大学的大学生,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和过人的条理性。年轻的时是个激进的热血青年。大学只读了三年,就被用人单位抢走,开始为祖国的航空事业作贡献。
爷爷酷爱麻将和门球,曾经担任门球协会的主席,不亦乐乎的游走于和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每次重大的家庭聚会,开场总是爷爷条理性极强的总结性发言。
爷爷第一次失去知觉倒在了地上,是我上研究生一年级的时候。第一次看见爷爷的泪水。“我不是担心我会走,人总会有这一天,我只是舍不得你们”,爷爷拉着我的手说。
那天起爷爷忽然老了很多,整个人都消瘦了……我和妹妹还有丫丫是爷爷最值得炫耀的宝贝,他总喜欢让哥哥录下我们生活的片断,回老家的时向所有的亲戚们逐一介绍。看见我们,爷爷总会笑。
婚姻在很多人的生活中提早划上了句号,爷爷奶奶的婚姻一走就是60年。请假回家时骄傲的告诉同事,去参加爷爷奶奶钻石婚的庆典。重大的家庭聚会没有人会缺席,爷爷奶奶幸福的笑容洋溢在脸上。
在我的笔记本上看到了他们这一生第一张数码相机的合影,感叹着生活的变化。看着照片他们像孩子一样的斗嘴:你看你的背都驮了,你看你的头发都快掉光了……
我走后的一个星期,爷爷住进了医院,第二天的晚上便开始深度昏迷,一直到他离开我们也没有醒来,一共是七个月。接到家里的电话,我订了最早班的飞机。
医院的病房里,我看见了爷爷,我的坚强提醒自己不能哭。面色惨白,头颅浮肿,鼻孔插着胃管,喉管被切开了,连接着呼吸机,整个人没有一点知觉。
原来人病起来,宛若一张没有生命力的薄纸。我甚至觉得爷爷生命就是为了守候钻石婚全家的团聚。坐在奶奶家的沙发上,总感觉爷爷不在医院,而是在家里的这里或是那里。
那段时间奶奶也在住院,她的病情远远没有爷爷严重,医生允许她晚上住在家里。她和爷爷的病房相对,我们从来不曾让奶奶走进爷爷的病房,一直对她隐瞒着爷爷的病情,我们都怕爷爷现在的样子会吓着她。
有段时间奶奶的病房住进了一个很久以前的老邻居,每次打完吊针,奶奶都吵着要回家。邻居的奶奶对我感叹着,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干不完的家务,从没时间聊天,现在住在一个病房,有的是时间,却都没有话再说了。原来岁月是会让人变老的,人老的时候是会变的。
爸爸送饭的时候,奶奶天真的告诉邻居送来的饭都是爷爷吃掉的,他比谁都能吃。其实奶奶不知道,在爷爷住进医院的第二个星期就转移到特护病房,医生,护士和家人进行着24小时的监护。
这段时间全家人都搬到了医院,爷爷已经很久不能吃东西了,我们只能通过从鼻孔通到胃里的胃管给他注射少量的米粥和蔬菜汁。
坐在小高哥哥的车上,抱着保温瓶,里面装着早上刚刚从爷爷身体里抽取出来的脑脊液,需要送到市里最好的医院化验。我紧紧地将它抱在怀里,双手合十祈祷着,如同捧着爷爷的生命一般,所有让爷爷醒来希望都在这里。
这段时间小高哥哥一直陪着我,他是我小时候的邻居。那时常常能听到他被爸爸教训时惨痛的哭声。现在他是二叔的司机,帮助和安慰着家里的每一个人,医生甚至把他当作了我的亲哥哥。原来岁月是会让人成长的,成长的时候人都是会变的。
我走的时候对着爷爷的脸望了许久,他睡得很深。我第一次宣泄了自己的泪水,滚烫的泪滴在爷爷的脸上,沿着他曲线流下。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小姑和大姑的泪水,这段日子,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坚强和现实抗衡着。
直到今天我的手机里还保存着在火车上收到的那条短信: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可能是听见你叫他,从昨天下午4:30开始,虽然微弱,但已明显有自主呼吸,而且还比较频繁。所有的人都不曾放弃过,直到爷爷生命的最后一刻,不论医生曾经怎样说。
白天大姑和小姑留守在医院,晚上是小叔和小姑,偶尔哥哥和姑父会替代疲倦的小姑,爸爸负责送饭,姑爹负责熬米粥榨蔬菜汁,妹妹们放学后在医院做作业,还要负责看着奶奶,不让她在半夜的时候出去散步。
小姑24小时都会守在爷爷的病房,她已经能够如同专业的护士一样,熟练的对爷爷进行护理。她脆弱的心开始不足以承受爷爷病情任何一个小小的恶化,有几次我打去电话,电话那头只有哭的声音。我开始每天给爸爸打一个电话询问爷爷的病情。那段日子全家人的心系在同一条线上。
中秋节的晚上,一个人安静的在上海渡过。看着一盏盏团圆时相聚的灯火熄灭。再过两天是国庆节,我便可以回到爷爷奶奶的身边。
我盼望的团聚场面并没有出现,小高哥哥和老公出现在站台上。他们凝重的表情让我感知到即将等待我的现实。
小高叔叔的车并没有向家的方向行驶,而是火葬场。在那里我见到了奶奶,她安详的躺在那里,他们告诉我奶奶是在中秋节的雨夜走的。
生活象是和所有的人开了个玩笑,爷爷的生命一点点消失的时候,它竟然又把奶奶从我们的生命中夺走了。
爸爸拿着奶奶的遗像,走在所有人的前面。他紧紧地抱着我,只有哭声,能感觉到突然间失去母亲对已过半百的爸爸那种无法形容的伤痛,我明白此刻我是爸爸全部的精神支柱。
第一次面对亲人的离去,我忍住了泪水,安慰着每一个人。理智告诉我,我们的精神可以崩溃,但是肉体必须留下来照顾仍在昏迷的爷爷。
和奶奶最后的道别,小姑,哥哥和小叔跪在地上放声痛哭,我紧紧地拉着爸爸,从这一刻起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不再有奶奶的存在了。
门前的小路上是奶奶乘凉时的小凳子,奶奶躺在路的中间,她只是在乘凉起身的时摔了一跤,命运就突然这样让她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小叔是最幸福的人,他把奶奶背上楼,可以在她还保持清醒状态的时候和她说话。
原来婚姻到最后会变成一种生活的习惯,两个人像缠在一条藤上的枝,一个人的生命枯萎时,另一个人的生命也会消退。常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静静地听齐秦和齐豫的那首藤缠树,回味着奶奶和爷爷的样子。
妹妹打电话通知我晚上在奶奶家吃饭,我们习惯挂在嘴边的奶奶家里已经不再有女主人的身影。奶奶习惯躺在床上休息,开心的看妹妹们斗嘴,给我们讲文革的故事,在纸上写奇怪的繁体字叫我们辨认,和妹妹们瓜分我出差回来的战利品。
丫丫是哥哥的孩子,一岁半的她正在牙牙学语,她喜欢叫奶奶太姥姥。奶奶的卧室没有开灯,丫丫站在门口望了许久,然后转向大家,稚嫩的问着我们太姥姥呢。
在奶奶去世后的一个星期我向哥哥讲述这件事情,我们的眼睛都是湿润的。
我不知道丫丫幼小的心灵怎么样理解生命的消逝,我更不知道在丫丫长大的时候是否还会记得生命中曾经的太姥姥。
老公告诉我,当丫丫这个喜悦的生命降临在家里的时候,带给每个人的是欣喜,但是生命是循环的,我们得到了生命,也会失去生命。
奶奶走后全家人只有我梦到了她。小姑骑者一辆三轮车,上面都是奶奶平时舍不得扔掉的东西,我和妹妹们站在很高的台子上望着奶奶,她随着小姑的三轮车一起向远方走去。
或许我们就这样真的看着奶奶走掉了。妈妈告诉我,年老糊涂的人,其实是可以活得很久的。
最后一次见到爷爷是春节离开家的时候。爷爷睡得很深,我在他的耳边大声地喊他的名字。爷爷缓慢的睁开眼睛,试图在环境中寻找我。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睁开了眼,我更不知道他是不是找到了我。因为医生说深度昏迷的人是没有意识的。
去展会的路上,接到小姑的电话,手机显示着小姑家里的号码。我预感到了电话的内容,这个时间小姑应该在医院。爷爷昨晚走了,小姑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一个人站在展馆空旷的通道中,平静着自己的情绪。半年的时间,我失去了奶奶,也失去了爷爷。我终究没有回家,面对现实我选择了逃避,脆弱让我无法承受追悼会上家人伤痛的心。
今晚,我突然格外的想念奶奶和爷爷,想念小时候奶奶在家等候我放学时慈祥的笑容,想念爷爷鼻炎发作时喷嚏阵阵的声音。其实,奶奶和爷爷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作完。
生命在不断的循环中继续着,我宁愿相信所谓的那个世界的存在。希望在那个世界奶奶不再像孩子一样的糊涂,爷爷不再受疾病的困扰,可以健康的生活。
爷爷走后,我们都不曾梦见过他。工作的繁忙我甚至不曾回家看望过存放着爷爷奶奶骨灰的墓碑。我知道工作后我对爷爷和奶奶的亏欠,钱夹里一直珍存着和爷爷奶奶最后的那张合影。
此刻,格外的想念我的爷爷和奶奶。而我能做的,只有写下这些苍白的文字……
活着的人应该让生命更加得精彩,作为对已去人们生命的慰籍,不是吗?
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爷爷奶奶守在身边,我以为有爷爷奶奶守在身边的人是幸福的。
菜菜妈
2018年4月5日清明节于北京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