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时的北京,总好像能听到她的暮鼓晨钟。在溥仪被赶出宫以前,銮舆卫每天都会派旗鼓手擂鼓撞钟,全城可闻。每天吃过晚饭以后,先擂鼓,后撞钟——这是初更。初更时鼓声响过,城门关闭,交通断绝。擂鼓的方法,俗称“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如此两遍,共一百单八下。鼓声的节奏好像戏台上击鼓骂曹所打的渔阳三挝的点子。鼓声沉重、浑厚,气势颇大,好像夏天酝酿下雨时,远方隐隐有隆隆的雷声。八百年了,在北京这声音从未中断过。
1911年9月16日,辛亥年七月二十四。北京德胜门外黄寺校场军歌嘹亮,战旗飘扬。在载涛的亲自指挥下,全体禁卫军官兵整齐列队,接受摄政王载沣的检阅——这是滦州秋操的预演和彩排。当载沣出现在校场时,军乐《崇戎谱》响起,全军均按阅兵式队形举枪致敬,林立的枪管在秋天的阳光下形成一排排整齐的平行线。戴着雪白的手套,手持指挥刀的载沣沉浸在帝国军队坚不可摧的幻觉中。
深夜的石家庄车站,寂静中埋伏着骚动的信息,这时有一条情报穿越雨夜中的雨雾来到石家庄车站。
现实世界里的黑白对弈远比棋盘上更加复杂和凶险。
历史的走向就这样决定于毫厘之间。所谓乱世枭雄,就是指那些在纷乱的局势中抓住机会的人。
夜色像一堆堆的石头向车站挤压过来仿佛要把车站压垮。历史的各种线索犹如铁轨在一片寂静中犬牙交错又消失在夜的尽头。在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夜里,注定有人要死,有人要活。
石家庄火车站坚硬的外壳像一座岛屿一样在夜幕中浮现出来。
历史中的英雄往往是被各种诡计网罗的最显著的目标,与对手相比,英雄的坦荡时常与愚蠢为伍——这是英雄的悖论,也是英雄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