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的一场透雨,竟让人在初夏感受到了几分秋寒,朋友圈有人玩笑:秋裤别脱了,还有五六个月才供暖呢!
这天气适合睡觉,十七八岁时,曾发过一个宏愿,不想冯唐兄竟用它做了书名,与这个“流氓”心意暗合,让我很是得意了一段时间。早已不是血气盈盈的少年了,竟然还会想起这个宏愿,如某人所说,看来确实是“神”啦,不由得自己先笑出声来。
窗外有不知名的鸟,在树上跳跃鸣叫,脆而嘹亮,叫人心生欢喜,更觉梦境香甜。于是,半睡半醒间,赖着床又多睡了近乎一个小时。
华严寺在黄土原畔上,土大。久晴后上原,脚下都是虚虚的溏土,见抬脚落脚就是一团土雾,走得稍快些,屁股后头就会拉起一溜黄烟。最怕刮风,弄得人灰头土脸,嘴里咔嚓咔嚓的。在路上走动的人,远远看着,好似一个个土疙瘩在移动。
这场雨真是好啊!
你看路边的这些皂荚、酸枣、刺槐、榆树、杨树、蒿草,还有墙上的爬山虎……叶子都被雨水冲洗得油亮亮的,晶莹的露珠在叶尖摇摇欲坠,凡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极干净的翠绿色,或明或暗,或浓或淡,似乎水样在流动,让一堵枯瘦的黄土崖竟有了几分润色。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那些勤劳的人早早就到菜市场了,撑起一把大竹伞,湿漉漉的地面上铺一片塑料布,摆上自家园子里采摘来的各色鲜嫩的蔬菜,就是一个养家糊口的营生。“甜豆三块,淮山药六块,青笋五元三个,紫皮的新蒜七毛一两,小江村的平菇五块一斤,自家地里的小葱一元一把,生菜一块五一堆,随便挑随便拿……没四毛零钱,给你搭块小黄姜,行不?”
杨师肉店一如往常那样干净,且热闹,小小的店面前聚拢了一堆人,是买肉的,也是看杨师笑话的。有人要二斤肉,杨师叼着烟卷,眯着眼,手起刀落划下一片五花,扔电子秤上,不够,还差三两,杨师就自己问自己:咋弄着,咱都号称杨一刀呢?
提刀又补了一片肉,扔上秤,还不够,差一两,不等别人开口,杨师就扔了嘴里噙着的烟卷,自我打趣:我杨一刀今是失手了,一世英名算是毁了。
回手又加了一刀肉,居然还不够,还差那么一点点,杨师赶紧挥刀再砍下一块肉,这回不上秤了,直接添进塑料袋递给顾客,骂自己:毕了毕了,老了不中用了,怂怂都弄不成咧!
来的都是熟客,大家就在一片轰笑声里和杨师继续玩笑。仔细一听,很多人的秦腔里居然夹杂着上海口音,一问,才知是当年支援大西北建设的南方知青,其中不乏名牌大学的毕业生。
他们援建的蝴蝶手表厂早已关门闭户,如今只剩一个残破的躯壳,他们的美好年华也已随时间逝去,一个个头上早已是寒霜重重,看着就像一朵春天的腊梅,叫人徒生出许多世事如棋的感慨。
回家翻看手机,渊平老师提到了奈保尔的《米格尔街》,几天前宏哲兄也曾推荐过这本书。书的封面上有一句话——生活如此绝望,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地活着——宏哲兄说,这句话让他终生难忘。这书写得真实,但我们的世界却有着太多的禁忌,越是真实的人和事就越会像沙粒沉入水底那样,忽然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比如前不久走失的那个唱歌的朋友。于是,我暗自思付,这书得赶紧去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