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春总归和别处的不一样,他来得迟,来得慢,来得缓,也来得静,来得精致。
骄阳升起,暖风吹过,春这才挽着裙摆到来。别处的树叶都绿了,这边却是嫩青色,似是有几分娇羞。虽是差不多的青色,每棵树乃至每片叶子都似细细雕琢过一般,各有各的风情与神韵,一眼望去,均是万千仪态,不得不令人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村里庄稼人一见便知春回了,买了谷种浸种子;上学的孩子周五回家,走在路上,这才感觉到春来了。
回家后,总要缠着大人问:
“什么花开了啦?”
“兰草花吧。”
这时,我便扔下书包钻入山里。兰草花是我顶喜欢的花,我知道哪里有!看过后才发现它只是含苞呢,长长的枝子竖着,上面一个个花苞鼓鼓的;第二天再来,还是这样;第三天来,依然是这样。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在学校度过,只能叹息了。瞧,故乡的春多慢、多缓!
即使走得慢点、缓点,一两星期后,春终归整整齐齐、完完全全地来了。这时,便是采兰草花的好时节。村里孩子也都爱兰草花,放学路上就约好各自占的山,然后直奔自己的“地盘”采花。我是不守规矩的,我知道哪里有花便去那里采。有时,会遇见先前占山的人,心中还是有些理亏的,嘴上却说道,“我只是道上路过,花不是这里采的。”说完便走开了。
在山里寻兰草花是极有趣的事。心里脑里满是兰草花,于是,放眼望去,那些地表的小草小树竟都变成了兰草花!可不是有办法嘛:闭了眼,用鼻子寻去。泥土味夹杂着各种花、草的清香扑鼻而来。怪便怪在兰草花的香味是很特别的,极易察觉。它时远时近,时有时无,来的时候清香绕鼻、沁人心脾,走的时候毫无征兆、干净利落,活像山里淘气的小精灵。在山里走着,眼睛四处张望,鼻子全神贯注,脖子伸得老长,脑袋也不闲着:想象着前方出现一个幽谷,成片的兰草花在那寂然而热烈地绽放。
寻着寻着,常会遇上别家的孩子。若是比我大,我会很乖的凑上去:“哥哥,你的花好多好漂亮,送几只我吧?好吗?”(我们一起玩的孩子孩子年龄隔不了多少,平常都互相唤名字的)。许是山里人厚实,许是我太乖,每次都会抽几支给我,却是不太好的几支。
“我要中间那两支,用这几支换好吗?”
“不行,那两支不能给你!”
“那就其中一支吧,就一支,好不好,好不好…”
最终,我总会讨到我想要的。可若是碰到比我小的孩子,我的花也不得不交几支他们手上,换得他们灿烂的笑脸。
采花的时候也是要注意的,最好把花连根拔起,折断或碰掉花瓣都是极其不好的。摘花的路上穿最近的路,出山却要走最宽的路,为的是不让树枝碰掉花瓣。我们虽折花,却也极爱花惜花。记忆中同哥哥去采兰草花,他是断然不让我拿的,用他的话说:第一次让我拿花,我方向不对。我虽不记得那件事,却一直都记得要倒拿花。
手里的花多了,微风拂过,满山都是兰草花香,这时再寻兰草花就很有难度了。微张着嘴巴,脖子伸得老长,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弯下身子,不时踮起脚后跟,慢慢地走着、搜寻者,不放过任何一颗草。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松针叶,走起来很滑,总要下意识地握了树枝攀着上。有时握上了枯枝,连着向后滑了好几步,心里正一阵虚,脚却被另一颗树接住了!
走在路上,总会遇到路得儿树。它们有的结果有的不结果,有的早有的迟。我看到它们就要停下,扒开叶子,寻它的果实。看到那些小灯笼,先欢喜地采下,见了人才分着吃。先挑最红的吃,又甜又软,味道好极了;到后来,吃的是黄色皮未熟的,酸的人舞牙弄爪!即便是走在路上,有时也会闻到兰草花的香味,顿时,我就像被狗狗附身了一样,吸着鼻子哼哧哼哧不停!
去年腊月,失火烧了山。今年回去看时,那山恢复得很快,有几颗高大的枫树,树干都还是黑色的,树枝上却撑起了青绿色的伞。地上小草还很稀疏,远处,一颗很小的兰草花丛中站着一支兰草花,白净的茎干上参差的长着花瓣,淡青色的花萼下是卷起的花舌,似是在替春替山诉说着什么…
我惟愿春走得缓一点,再缓一点,最好永远停在这个时节。山里风景正好,我们一起采兰草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