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你好,李焕英》的人,准会哼哼“老妹儿啊,你等会儿啊,咱俩破个闷儿呀”,这里的“破闷儿”,就是猜谜语。
谜语分两类,即事物谜和文义谜。事物谜又分字谜、物谜、文谜、诗谜、 画谜等多个小类。有个谜底为“画”的诗谜还上了小学语文课本,很多人都知道的,“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文义谜即灯谜,它的谜底囊括所有,象人名、地名、任何物件等等。谜底“撑船的竹篙”那个灯谜,最富带有悲情的诗意了:“莫提起!提起了珠泪满江河……”怪不得连徐志摩都想撑着它,在康河里“向青草更青处漫溯”呢!大学时代猜过一个灯谜,难倒了不少人:“赛跑到终点(答一地名)”,最后只丁金鹏同学答对了:冲绳。
我家乡的方言,属胶辽官话,出个谜语让别人猜,叫“抛个闷儿”。比如,俩人一块儿玩儿,有一个说:“来,我抛个闷儿你猜猜!”这个“抛”是出题的意思,一个抛出谜底,请另一个猜谜面。那部电影片尾曲《伊兰爱情故事》唱的“破闷儿”,意思更象指“猜闷儿”,找老妹儿共同研究破解个谜语。一个抛闷儿,一个破闷儿,两个加起来才是完整的游戏过程。
抛闷儿破闷儿的游戏,早年间我们经常玩儿。参与者不分老少,无问男女,不计学历,无须识字;可一人抛闷儿众人猜,也可一对一两个人互抛互猜;可作为专门的项目,更可干着别事即兴为之,场合随机。我们那里的妇女们,在押麦子、捋烟叶时,常常说笑着抛闷儿猜闷儿。
这些“闷儿”,不光逗乐逗趣,还兼有启智功能,特别是字谜,能教人认字。“一点一横长,一撇到南洋”,是“广”字;“一点一横长,一撇到南洋,南洋两棵树,坐在石头上”,是“磨”字;“一点一横长,梯子顶着梁,大口无下颏,小口里面藏”,笔画也比较多,是个繁体“髙”字。这些字谜生动形象,寓教于乐,比现在的看图识字更能激发想象力,十分利于开发锻炼形象思维能力。
有的字谜简直就是一个生活小场景,一说出来,似乎就能听到响声看到动作。象“心”字,谜面这么描述:“半边锅子炒豆粒儿,炒了仨,蹦了俩。”一个只有四画的汉字,制成谜语竟然牵扯到锅子、豆子、数字、动作,还有温度——锅子烧的太热,豆粒儿被烫的跳起来了!浮现着一幅热闹、忙乱的景象,而乱中出错的情形叙说,又有点儿滑稽、可笑,猜一次就记住了。
物谜也一样。“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着个白胖子”,屋子→帐子→白胖子,由表及里由外及内,层层裹挟。有生理特征:麻子;有色彩:红和白;有状态:居住。拟人化手法引发联想,觉得“白胖子”生活优渥、养尊处优,其实就一花生仁而已。
谜语有着纵贯古今的衍生传承,象北宋大文豪苏东坡,就是制谜高手,且犹擅诗谜。
传说他到妹妹家作客,看见妹夫秦观写的“我有一物生得巧,半边鳞甲半边毛,半边离水难活命,半边入手命难保”,便知是诗谜,随即吟出“我有一物分两旁,一旁好吃一旁香,一旁眉山去吃草,一旁岷江把身藏”,苏小妹一听,立马提笔写道:“我有一物奇,半身生双翅,半身长四蹄。奋蹄跑不快,展翅飞不起。”三人相视哈哈大笑,因为谜底是同一个字——“鲜”。有一个花花住持向苏东坡求字,苏东坡给他写了幅对联:“日落香残,去掉凡心一点;火尽炉寒,来把意马牢拴。”挂出去后却人见人笑,原来这也是个字谜,谜底“秃驴”,苏东坡以此来嘲讽这位花花和尚。
到了现代,谜语的表现形式因有科技手段加持,已可多样呈现。央视李咏有档节目,记不清是《非常6+1》还是《幸运52》,某环节是两个人一个比划一个猜,熔知识性、趣味性和娱乐性于一炉(好象闹过两次笑话),很有意思,我感觉特别象小时候玩过的猜“闷儿”。那时“闷儿”的取材都是寻常所见,象鸭子,就说“从南来了个拽佝拽,不脱裤子就下海”;象衣扣,就说“兄弟五个人,各走各的门,谁要走错了,出门笑死人”;猜象棋,就说“四四方方一座城,三十二个兵马里面行”。
许多人以为,我们那个年代没有电视电脑没有手机甚至没有电灯,生活一定单调、沉闷而了无情趣。其实,那个年代的我们充实、踏实,几乎每顿饭、每天晚上都得家长到大街上吆喝着找回家去——春夏秋冬都有玩之不尽的娱乐项目嘛!有时实在出不去,就缠着大人抛个“闷儿”,左一个答案右一个答案的猜上半天,猜对了就欢欣鼓舞,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虽然旁边没有个老妹儿——哈哈,现在有了,她正在厨房里忙活呢,我冷不丁地说:“你抛个闷儿我猜!”人家张口就来:“上山直勾勾,下山滚跐蹓,来了敲梆子,洗脸不梳头。”
——“猜什么呢?”
——“四个小动物。”
说话时,“老妹儿”头都没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