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0年，高中毕业的张宏时在北京送了五年快递，攒到人生第一桶金。打算在北方某个城市给父母买一套小房。打开中国地图，他把目标定位在河北省的一座古城，天下第一关，山海关。北倚燕山，南连渤海。这是辽西走廊的入口，距离北京直线距离不到300公里。山海关老龙头又是长城的起点，明朝用263年才建成七城连环，万里长城一线穿的军事防御系统。张宏时跟父母说了自己的打算后，父母很是开心。于是他跟组长请了个长假，买好车票向山海关挺进。

对于东北人来说，山海关仿佛是心中固有的结界。出了关就是游子，入了关就是回家，哪怕家乡在黑龙江省漠河镇。作为东北人的张宏时，最是明白不过。五年前高考落榜，他独自坐火车经过这里，发誓要闯出个名堂。此刻一股暖意和骄傲在张宏时心中翻涌。正得意时，被苍老而有力的询问声打断。

"小伙子，去哪儿啊？"， 对面下铺的白发老者发问到。

"山海关，大爷您呢？"

"终点站哈西，话说吴三桂为了陈圆圆，冲冠一怒为红颜投降满清，打开山海关放多尔衮入关。从此开启大清时代。火车会在山海关停很久，知道为啥？"，老人打开了话匣子

张宏时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趟车，我坐了快20年了。因为它是关内第一大站，很多火车要在这里换车头，给火车补给。山海关站非常特殊，是沈阳铁路局在东北的最后一站。当然反过来也是第一站。"

"这么特殊？"，张宏时反问道。

"当然，山海关属于秦皇岛市，但秦皇岛火车站隶属北京铁路局。所以作为交接，要在山海关多停一段时间咯。去山海关旅游？"，老头问道。

"不是，想在那里给父母买套房定居。"，张宏时很诚恳地回答道，希望得到老人的点赞和肯定。出乎意料，老头没说话，叹了口气，往后一靠，闭起眼睛不说话了。

张宏时甚是奇怪，追问道，"大爷，怎么说？"，老头没有搭话。火车开动，伴随着车轮碾压铁轨的声音，老头说道:

"山海关自古连年打仗，无论是贫民百姓，还是官兵，死了太多人，况且自古乾隆爷就命令五仙不得过山海关，没有领头的，关门口孤魂野鬼猖獗得很。那里旅游还行，居住的话，就算了。你啊，还是考虑一下。"老头严肃得说道。

"哦，好吧，我再想想，可是，大爷，哪里没死过人呢？"张宏时反问道。

"你说的是城市吧，城市人多，阳气重，地铁天天在地下都跑得冒火星子。山海关能比吗，在秦皇岛市也就是个郊区，常住人口少，当地村民人口流失也严重，都是拍拍屁股走人的游客，你说能一样吗？风水能和北京比？"，老人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张宏时不以为然，也懒得反驳，靠在枕头上沉沉睡去。五个小时后，列车晃晃悠悠停在山海关站，张宏时被列车员推醒，他急忙起身检查行李，熄了灯的车厢黑漆漆一片，还好随身行李不多，只有一个拉杆箱和书包。张宏时本想和对面的老人告个别，但老头曲着腿，背对着他，只是微微动了下身子。列车员让他快点，催促道，"这都停车10分钟了，你还没走？快点儿，快点儿"

虽已是三月底的春分时节，张宏时刚踏出车厢，还是被一阵冷风吹得浑身打颤，他分不清风是来自渤海港湾，还是来自燕山山脉，总之让人从头冷到脚趾。张宏时往前走了一段路，背后开往哈尔滨西站的列车缓缓驶离站台，他驻足而立目送列车，漆黑的车窗里面，仿佛藏着另一个世界。突然，一张苍老的脸，浮现在与他交错而过的车窗上，惨白的脸与熄了灯的车厢形成鲜明对。张宏时发现这张脸在朝他微笑，更像是嘲笑，眼神里夹杂着戏弄。随着火车加速，距离拉远，那张脸甚至侧过来贴在车窗上，努力地盯着张宏时。是对面床铺那个老人的脸。

二

在山海关暂住这几天，通过自己的探访，张宏时对各个村镇有了一定了解，但都觉得不太合适，要么太贵，要么太偏。最后在旅店老板的强力推荐下，金河雅苑成为他的首选。据老板所说，小区是小产权，所以价格不高，因为传言过几年会升级成大产权，外地人当投资的不少，尤其北京人居多，也有本地村民给子女买来当婚房。几站公交站外就有大型菜场和人民医院，小区周围也有赤脚医生开的诊所。
回到房间，张宏时掏出旅店老板给的名片，是老板曾经的客户，拨通电话后。对方表示手中还真有一套房。确认第二天是大晴天后，两人相约次日下午一点。

提前半个小时来到金河雅苑，阳光刺眼，紫外线射得让人脸部发紧，甚至有些头晕。老人们呆坐在楼房脚下，晒着太阳。有不少人家都拉着窗帘，大概是阳光太过充足的原因。张宏时围着小区转了几圈。这里后方是农田，前方是公路，东面不远处是火车铁道，供煤油运输使用，拉往渤海港口。20分钟一趟，速度缓慢，噪音适中，如果买在小区西面，此等噪音可以被忽略。临近马路旁的两座电梯房被绿色防护网包裹，不知为何已经停止施工。张宏时觉得有些诡异和搞笑的是，除了开锁的广告，楼房门栋大都贴着"仙家有事，住址XXX，联系电话XXX"。四旧还是要扫一扫，张宏时感叹之时，中介电话接进来，两人相约而见。

"大姐，我咋感觉这里入住率不高呢？"，张宏时问道。

"这里不少北京，天津人过来买房，节假日才带着全家回来，也有向你一样把父母安排在这里，离大城市不远，周末就能过来看看。而且这里贵在安静，十分适合老年人居住"，中介熟练地回答道。

说着大姐带张宏时来到了最西侧的一个门洞，坐电梯到5楼，精装修，两室一厅，一南一北，敞亮的落地窗让整套房采光没的说，电器设施齐全，看上去没怎么住过人，都是崭新的，且干净整洁。张宏时感觉满意，中介打电话叫房子主人过来，不断强调，今天天气这么好，买家也诚心，你们快点过来。
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开门见山，装修是自己精心搞过的，25w。张宏时把价格压到22个，房主含泪送出。小产权，交易简单快速，这对夫妇说临时有事，马上就离开了。给父母发了全屋视频，张宏时沉浸在喜悦中。父母准备五一搬过来住。

距离回京日子还早，身上银子尚有存留，张宏时开始深度挖掘这座城市，活动半径覆盖到秦皇岛市中心，智者不入爱河，成年人必须洗脚按摩，爱河让你伤心难过，想要人前显贵，就得精油开背！这是他快乐的人生哲学之一。他认识了在星河SPA工作的秦皇岛本地小妹娟子，两人一来二往熟络起来。
这天夜晚，两人在酒吧饮酒微醺，张宏时提议到他家去，娟子问在哪里，张宏时说打车20分钟，在金河雅苑。娟子有些迟疑，张宏时问道怎么了？娟子说听父辈讲，那里是吴三桂和李自成最后决战的地方，阴魂冤鬼很多，而且有传言北京人在金河雅苑买房来放骨灰盒。张宏时哈哈大笑说自己从小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父辈都是跟24k纯党员。小区里每天都有大活人溜达。娟子熬不过他，加上张宏时的甜言蜜语，更难以抑制自己的欲望，女人总是嘴上说不，心里却总是要的。

"给你讲个我在北京真实经历的故事吧，是真事儿。"，娟子枕在张宏时臂弯里，张宏时一边说道，一边用另一只手拨开娟子的秀发，白皙的脸颊泛着潮红，黑暗中是那么晃眼，被压在脖颈下的手，熟练地解开娟子背后的内衣扣子。结实有力的大腿在下面尝试顶开两条修长的马其顿防线，娟子没有拒绝，把它夹在两腿之间，三条腿在被窝里交错在一起。

"嘿，你的手指可真够熟练，你说你嚯嚯过多少女青年？讲故事就讲故事，手脚老实点嘛。"

"好好好，那时候我刚到北京，天天去天安门看升国旗，凌晨四点我就到了，比国旗班还早一刻钟呢？广场上只有一个老太太在扫地，哗哗哗。"，张宏时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甲轻抓娟子滑嫩的后背，娟子感觉又痒，有想要，扭了扭腰身。

"然后呢？"，娟子问道。

"我连续去了一个礼拜，每天都看到这个老太太在扫地，哗哗哗，但是有一天，我注意到，这个老太太两只手都有六根手指！"，张宏时说道，本来轻抓的手指慢慢加力，变成了挠，娟子也警觉地抓紧身旁男人结实的臂膀。

"然后呢？"，娟子追问。

"那天是周一早上，老太太又在哪里扫地，我忍不住，上去询问，'阿姨，你怎么有六根手指？'，你猜那个老太太说啥？"

"说什么？"，娟子呼吸急促。

"她说！你看看你，你也有六根手指啊！！！"，张宏时大叫道，同时突然抱紧娟子，娟子吓得嗷嗷大叫，身体完全瘫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抱紧张宏时。

娟子哭着抱怨张宏时大半夜不该讲这些，张宏时却哈哈哈大笑，把娟子抱得更紧，当他刚想把嘴唇吻在那朝思暮想的柔软之上时，只听楼上咚的一声，像是什么在往下砸。紧接着又是几声有节奏的 "咚，咚，咚"，间隔大概5 6秒，像是有人故意在点醒他们。持续了十几分钟。
两人被吓得面面相觑，能感到彼此冒出的冷汗，惊恐过后，兴致全无，张宏时很是恼火。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娟子打车回家了。从此不见踪影。

三

张宏时郁闷至极，就像几年前和一位女生正要进入主题前，他想放点音乐助兴，音响里传来老狼的《虎口脱险》。女生面无表情问道，为什么放这首歌。随后悻悻离去。至今张宏时都觉得老狼欠他一炮。越想越气他决定如果某个晚上，楼上再传来咚咚砸地板的声音，就上去理论一番。
趁着白天，张宏时蹑手蹑脚的爬到六楼，楼上的门很破旧，看上去很单薄，应该是开发商送的原装门，门上被贴了各种开锁搬家广告，侧面墙壁依旧有仙家有事，请联系xxx的字样。猫眼被一团黄色的卫生纸堵住，门把手上都是灰，看上去没有任何居住迹象。

张宏时随后爬到对面楼的7层，朝家里卧室的方向望去，南卧室周围住户的窗户都被窗帘严严实实挡住，张宏时心里纳闷到，大中午挡什么窗帘呢？随后目光上移到6楼，窗户半开，窗帘随风摆动，透过偶尔露出的间隙，发现空荡荡的客厅，没有沙发，地上有三个个黄色蒲团被摆成一条直线横在瓷砖地当中，看不见墙上挂的是电视，还是墙纸。只能看到黑边框。

楼上太平了几天过后，来到4月初的某个夜晚，外面飘着小雨。半夜12点，南边卧室的天花板又响起有节奏的 咚 咚 咚，像是有人再拍篮球一样。吵得张宏时睡不着觉，打开窗，夜晚一片漆黑。张宏时披了件衣服，推开房门，往楼上走去。楼梯间里回响着 咚 咚 咚，声源很明显来自六楼。

声音越来越近，张宏时的脚步越来越轻，侧耳听着咚咚声，很奇怪里面没有脚步，按道理这种泵蹦蹦跳跳，应该夹杂走动才对，忽然这声音消失，声控灯熄灭，吓得张宏时一身冷汗，战术性咳嗽一声，扣门的手悬在空中，但他并未敲响房门。张宏时屏住呼吸，小心用手把堵在猫眼里的黄色卫生纸慢慢抽出，弓着身子往猫眼里看，他的瞳孔在慢慢调焦，适应猫眼深处的黑暗。突然张宏时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猫眼里一只血淋淋的眼睛同样在盯着他，过了5秒钟，消失了，伴随着咚地一声，又出现在猫眼里，直勾勾地盯着坐在地上的张宏时。张宏时瞬间明白了，那是一颗脑袋在跳动。手里攥着的也不是卫生纸，而是一团皱巴巴的黄色纸钱。

张宏时从六楼滚到了五楼，没敢进自己家门，每个楼层的门 他都 敲了个遍，没人回应。外面的野猫再叫，他只能一路跑，一路摔，撞开了保安室的门。保安大叔问他怎么了，张宏时磕磕巴巴的说，有鬼，有鬼，一颗脑袋在跳。大叔握住他的手，让他镇定一些。大叔问他住在几零几。

"哦，原来是那家。其实问题不在你们家，在楼上，1年前里面的老人擦窗户，失足摔下来，头着地往下摔，脑袋摔得稀碎，脑浆崩了一楼窗户上全是，我也是听其他同事说的，咚地一声，声音很响。"

"我敲了一路门，为什么没人开呢？"，张宏时颤颤巍巍地问道。

"一个原因是大半夜，谁给你开门，另一个原因可能根本没人住。"

"但我那一层楼，每家都安窗帘了啊。"张宏时疑惑道。

"这倒不假，但这些窗帘都不拉开的，因为里面放的都是骨灰盒，墙上挂的也都是遗像。北京和天津的墓地太贵，这里不少人买来放自家老人的骨灰，所以常年窗帘不会拉开。过几天，你会看到小区里会停很多京津牌的车，你就明白了。"，大叔解释道。

"操！我怎么就没坐过站呢？"

张宏时最后离开了山海关，回到北京。离开之前，他掏出旅店老板给他的中介名片。
"姐，帮我18w帮我卖掉吧，我给你2w中介费。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