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散步归来,路过一小夹道。道口紧缩在两旁生硬的水泥建筑之间,几乎不经意从视线里溜掉。地势低凹,需步下一段窄窄阶梯。长久的鞋底磨擦风吹日晒,石级棱角碎裂成细灰,又被鞋底和大风带到空中,飘落叶尖,沾上衣襟。
下至深处,无数歪斜布棚织出红橙黄的暖色。扑鼻一股油炸果子的焦香。各种小点心在咕嘟嘟冒泡的锅里翻滚如鱼,慢慢浮上来,变成金黄鼓胀的小条儿小球儿小块儿,只在表面游逛,“滋滋”叫着。另有红白糯米由荷叶石压在粗木桶里蒸熟,裹进海带土豆丝儿,豆角丁儿,滴红油的鸭蛋黄,酒浸香肠,肉松等等,抹一圈甜辣酱,一个老婆婆戴着透明塑胶手套,麻利地一撇一卷一挝,扯袋子一包,笑呵呵递给你。到处是骨结粗大而灵活如兽头的手,到处是圆的方的平的凹凸的铁的木的合金的大小锅,到处是腾腾的白的黄的蓝的灰的透明的混浊的烟,到处是碰撞割切吆喝的声音…满目鲜热的芙蓉蛋卷,奶油螺丝,果汁蜜饯,鸡丝豆脑,生煎包啊,麻辣翅啊腿啊…全是这类诱人的小摊儿拼凑堆集。放了学的小孩儿没头没脑一哄抢上来,个个伸长脖子,瞪着眼儿,嗡嗡叫,眼里嘴里都油汪汪,重砣砣的大书包很碍事儿,挤变了形,还搡着嚷着不可开交…不禁想到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之烟火阜盛…尽头一老人卖画报袖珍书,破旧的铁皮三轮车蹭得乌黑,刚理好一叠马上又给翻乱。老头儿先警告这群看多买少的小家伙们千万不要抹鼻涕在书上,久说无效,索性往后一靠,懒搭搭盯着,无声抗议着,只防偷。想必天天如此,早习惯了。
从这股比我矮半截的蜜蜂蝇儿的小洪流里折回,贪婪地嗅着模糊了头顶天空的漫漫香雾,久久不忍离去。可巧一小男孩擎着一根顶端搅成团的糖稀棒,死盯着快成了斗鸡眼,只顾伸舌头舔不看路,直冲冲撞过来--那可怜的糖稀正黏在我针织衫的腰部,他一下愣住,不知是惜是惧。可我竟觉得高兴,跟他一起再去买了两个一起舔,无比留恋。
总是穿梭于那与我貌似平行的高大人潮,浑身沾了太多人气。此刻这闹哄哄的小道令我迷醉。恰如青烟一缕,辗转飘蓬于世上,维系不可多得的偶然的归依。��受������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