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我走进自己的卧室,假装午休。在听见妈妈的卧室里传来鼾声后,我蹑手蹑脚地溜出卧室,弓着腰,悄悄地来到门口。我必须在这个时候出门,去找我的朋友,这是我们约定好的。我咬着牙,异常谨慎地转动门把手,害怕这吱吱嘎嘎的开门声吵醒卧室里的妈妈。还好,卧室里的鼾声没有中断。我轻轻掩上门,迅速下楼。
阳光狠狠地打在我的身上,使我浑身冒汗。四周安静极了,连鸟儿的叫声都被隐匿起来,只能听见阳光炙烤大地的声音。我选择了一条较远的路,因为这条路栽种着浓密的灌木丛,躲在后面不容易被妈妈从卧室的窗户看见。我猫着腰,每跑几步就停下来,看家里有没有什么动静。即使已经跑出这么远的距离,我仍感到害怕。
终于,我看见了我朋友的家。在蒸腾的空气中,他的家仿佛悬在空中一般。我一点点靠近,选了一个妈妈看不到的死角,开始吹口哨呼唤我的朋友,这也是我们所约定的。我站在烈日下焦急地等待着,可这一声口哨好像并没有被我的朋友听到,于是我又吹了一声。太阳太毒了,额头上燃烧的汗水顺着眼角滑进了我的眼睛,刺得生疼。同时,我不停扇着T恤衫,但鼓起来的风并没有什么效果。
我的朋友依旧没有回应我,四周安静的氛围让我感到一丝不安,仿佛在空气中,有什么在暗暗涌动着。我又连吹了两声口哨。不得不说,我有一点不耐烦了,阳光烤得我直喘粗气,T恤衫因浸了汗水而变得粘腻,贴在身上,像是被异物包裹着。我怀疑我的朋友是不是不信守诺言,独自离开了。可我对此不敢相信,倘若如此,我这辛辛苦苦做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我又连吹了几声口哨,焦急的心一点点变得灼热起来,可朋友的家里没有丝毫的动静。有好几次,我隐约听到有什么声音,还以为是朋友的回应,可一细听,却分辨出是远方城市里模模糊糊的轰鸣。我开始有些担忧了,或许我的朋友真的离开了,或者说是忘记了约定,但是……我有些懊恼,狂吹了好几声口哨,说是由于怨恨也未尝不可。
终于,我听见有人的喊声,顿时,这炎热似乎也被我抛弃了,我又吹了好几声口哨作为回应。可当我仔细辨认时,却发现那不是我朋友的声音,是小区保安的声音。他被我的口哨声吵醒,骂骂咧咧地朝我走来,那如钢铁碰撞般的骂声穿过沸腾的空气向我袭来。我不知如何是好,那个保安骂声不止,而我的朋友还没有回应我。或许我真的应该离开了,可是我又想到,倘若我的朋友在我离开后打开窗户回应我,却发现没有人,他会怎样想呢?他一定会对我失望至极。
那个保安仍不停向我走来,并开始挥舞他的拳头。他不间断地喊着、骂着,极其沙哑的声音并没有让我听清他在说什么,可那咄咄逼人的气势甚至比太阳的热气还要吓人。我害怕极了,但是我真的不愿意我的朋友产生任何误会,于是我仍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全力期盼着我的朋友能够回应我,然后结束这一切。
我鼓起勇气,又吹了一声口哨。这口哨的声音与那无边的骂声在高温下仿佛汇成了某种形体,并不断压迫着周遭的一切。不觉间,那保安已走到离我很近的距离了。他身上的烟味与汗味夹杂在一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并不断膨胀着。
他离我已经这么近了,那魁梧的身材超乎我的想象,我知道自己完了,即使我的朋友在这个时候回应我也不能使我摆脱这可怕的境地。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或是两者混合,在我的脸颊上流淌。那强大的恐惧感把我的意识挤到角落,我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那辱骂声仍在不停逼近我。我蜷着身子,把头埋在手里,像是接受惩罚那样。
恍惚间,我想着自己是如何陷入这不可逆转的处境的。或许我的朋友是故意不回应我,躲在窗户后面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如同观看小丑表演;或许这个保安守株待兔,一直等着我的到来;或许妈妈假装午休,一直以她那恶龙般的眼睛注视着我。
或许在这静谧的午休时刻溜出家门,必然会陷入这令人绝望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