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佛渡我,此生安然

1

陈粒说:“旧时光活在旧灵魂当中,人生不能太过圆满,求而不得未必是遗憾。”这些话,正适合今天,地震十周年后的今天。

十年前,当时我上高二,午休完正准备上课,我在剪指甲,突然背后有人摇我椅子,而且摇的特别厉害,我以为是后桌又在戏弄我,让我剪不成指甲。当时我就回过头来一声呵斥,你tmd再摇一下!然而,后面并没有人,我开始有点惊慌了,天花板上的吊扇开始咯吱咯吱的响,像是要掉下来了。

这时,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跑步声,还有女生的哭声,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惊慌和害怕,什么也没想,五步并两步地跑出了教室。随众人一起推推搡搡跑到了操场。

约莫5分钟后,学校广播通知大家在操场待命,不许乱跑,不许进入教学楼和宿舍。

而后一个星期里,白天晚上都在操场度过。

2

在我小学的时候,一个玩伴突然上吊自杀,我吓得没敢参加他的葬礼。因为在他自杀的前一个小时里,我们还在他家一起看动画片《莲花童子哪吒》,等我回家后,就传出他在自家屋里上吊自杀的消息。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死亡体验,我当时非常害怕,直到现在我都不敢去他家,但是从未忘记过他的脸。

十几年过去了,有时候做梦还能梦见和他一起看电视,一起上树摘樱桃。每次做完这个梦醒来,都一身冷汗,不敢睡着,害怕再次做梦看见他的脸。

每次回老家,我从不敢走那条路过他坟茔的路。

在十年前地震前夕,我经历了第二次死亡体验。

他是我同桌,一个和我一样来自农村,衣着朴实,喜欢穿一双黑色布鞋,头发略有银色的少年。

他学习很刻苦,我们每次上完晚自习都会去操场跑步,累到气喘吁吁的时候,做一短暂休息,然后痛快的站住操场中央大声喊叫,以此来释放学习上的压力。

那个时候,我们是很要好的同学。那段日子,我们是痛快的。

事情发生在一个周末的晚上,我们一起去网吧上网。学校附近有两家我们经常去的网吧,我和我老家的同学一起去了离学校较近的网吧,因为那家网吧里有一群非主流技校生叫嚣,要和我们挑战cf。

我们叫他一起去,他不去,他说他要和另一帮同班同学组队。

就在我们分开后,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一群校外的无业流氓。这群流氓以敲诈勒索学生钱财为生。然而,他们身上没有多余的钱,于是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手无寸铁的同学被打趴下,而他,被捅了三刀……

在医院的后半夜,他停止了呼吸。

直到第二天,我才闻讯。

 从此,我再不玩游戏。

上课的时候,很后怕,看着旁边空空的桌子。想哭却不敢哭出来,想逃也逃不掉。

几天过后,地震来了。

在操场上避难的晚上,我不敢睡觉。因为那是我和他曾经呼喊过得地方,我怕我会再次遇见他。

地震的报道,一天比一天惨烈。我也越来越害怕听到更多的人的死讯,越来越害怕死亡,害怕自己突然就走了,害怕看见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3

震后开课第三天,语文课,老师在讲鲁迅的一篇文章。

我盯着讲台上老师一张一合的嘴,思维渐渐陷入一种混沌中。

隐约感到凳子又在震动,我倏地挺直背脊。震动逐渐增强,我看见水杯里的水也在摇晃。但抬头望望四周,却没有一个人有异样的神色——同学们都在认真地抄着笔记。

 “我会死吗?”我突然蹦出这样一个问题,心跳得快要蹦出来,我想逃出去,却连支配我身体的力气也没有,只能瘫在凳子上感觉着越来越剧烈地震动。

据说,人死之前的几秒,脑海里会像放电影那样回放这一生的记忆。

我的脑海里飘出几个画面:

小时玩伴的笑脸以及他踢掉凳子在生命尽头的垂死挣扎的表情。

同桌在操场的呼喊,他的那双黑色布鞋以及与劫匪的英勇厮杀,以及在医院里停止呼吸后没有闭上的眼睛。

我还看到了外公的那把红缨大刀,那是一把杀过鬼子的大刀,也是抗战后被抓去当乡长保镖时砍过“赤匪”的刀,一直放在舅舅家,从未生锈,曾经我用那把刀砍过竹子,手起,刀落,竹断,锋利无比。而外公也在吃“大锅饭”的时代得病,终因无钱买药,不治身亡。

还看到了爷爷在参加国家三线建设(襄渝线铁路)后,回乡修路,作为爆破员的他最后一次去检查雷管失哑的背影。家谱上记载着爷爷最后的悲壮:“急近,声响,人喧马嘶,粉骨于下,肝脑涂地……

 前两种画面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后两种画面是从小父母的教诲,外公和爷爷,我并没有见过。但在我心里,他们是英雄。

我很清醒的经历过死亡,却在灾难来临的时候又是如此害怕死亡。

我内心一直逼问着自己:“我会死吗”?

在政治课上,我学过德国哲学家费尔巴哈的话:“死是最坚决的共产主义者,它使百万富翁和乞丐,皇帝和无产者,都一律平等。”可是我当时并不知道什么是“共产主义”,外公是国军,不也一样革命过,抗争过,最后他死了,不也和生前有着各种身份的人一样吗?

 震动停止了,我惊醒似的再次环顾四周,同学们仍在认真地抄笔记。老师的嘴仍一张一合。我低头看课文,不经意间看见一个句子——“那么,死掉的一家人,都能见面的?” 

4

我其实不敢谈鬼神的,因为我不知道鬼神到底是否存在,但是我相信,灵魂一定存在。

如果灵魂不存在,为什么我会梦到小时的玩伴和高中同桌?难道不是某种神秘力量在驱使着我们做某种沟通?生活中很多莫名的现象是科学不能解释清楚的。

 08年的地震,让我想到了很多。我再次有个念头,“如果我突然死了,我会怎样?我的亲人会怎样?我的朋友会怎样?”

这些讨厌的哲学问题,真令人头疼,不想也罢,春来花自清,秋至叶飘零,随他去吧。

因为我有死亡的体验,所以我倍加珍惜身边的人,无人问津的时候,突然让我感到生命的寂静,或许我会安静的死掉,无人知晓。

孔子说“不知生,焉知死”,生而为死,死后复生,灵魂不灭。我希大家都可以安然度过每一个日出日落,余生安然。

我也向神灵祈祷,愿佛渡我,渡我余生安然。



作者简介: 付鹏,90后作者,自称鹏叔,毕业于中文系的筑路人。白天搬砖,晚上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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