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以后,高成龙前往金城北方大学报到。连续遭挫的妹子,那天正准备打道回府。
起步前,她想去高成龙家看看,顺便在附近转转。没等她走近高家,就看见高成龙的舅舅开着拖拉机到了村口。
她上前拦住拖拉机,问高成龙:“你去哪儿?”
“我还能去哪儿?”高成龙从拖拉机车斗里探出头来,“当然是去上学了。”
“你这么早就开学了?”妹子有点意外。
“是的,我要去学校准备一下。”
他一说完,就让老舅把车开了出去。
“你等等,”妹子跑上前去说,“我今天正好要回老家,你们能不能带我一程?”
“行,你上车吧。”老舅说。
应妹子的要求,老舅把车停在村口等她回欠打家收拾行李。
很快,欠打媳妇儿就把她送了出来。湘妹子有点不放心,再三叮嘱老舅务必把妹子送到乘坐长途大巴的路段。
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她又提醒高成龙路上注意小偷,然后才挥手向他们道别。
湘妹子走后,老舅问高成龙:“你让你妈在内裤里面缝袋子了吗?”
“缝了。”高成龙答。
老舅不放心,让他给自己看看那袋子安不安全。但妹子就坐在他身边,他不好意思地对老舅说:“现在不方便,迟一点再给你看吧。”
“迟一点就没法看了。”
“可是,这里不方便呀。”
听他这么说,妹子赶紧用手蒙住眼睛,说:“你们请便。”
经过一番验证,老舅觉得没什么问题,才启动车子往镇上开去。
路上,妹子问他什么时候才回来。
“最快也要等寒假。”
“那得几个月以后。”
“是的。”
“你在金城有熟人吗?”
“没有。”
“那你不孤独吗?“
“没什么好孤独的。”
“星期天没人陪你玩,我觉得挺孤独的。”
高成龙微微一笑,没再说话。
她又说:“要不我陪你上学吧?”
“我不需要人陪。”
“我想,你需要人陪狂街。”
高成龙觉得她有点奇怪,就没再搭理。
车子走到半路,高成龙突然看见前面骑过来一辆自行车。
他对老舅说:“舅,你停一下。”
“怎么了?”老舅停下来问。
“前面那位女生好像是我同学。”
果然,车子刚停下,万成凤就载着万成凰到了车前。
万成凰一把跳下车来,朝他大声说:“姐夫,你这么早就走了?”
“你们怎么来了呢?”
“我们来送送你。”万成凤抢先说。
“我不是让你们别来了吗?”
“这么重要的时刻,我们不来行吗?”万成凰笑嘻嘻地说。
“行,那你们上车吧。”
高成龙下车帮她们把车扛上车斗,就让万成凰挨着妹子坐了下来。她一看旁边坐的是跟她抢姐夫的人,问妹子:“你怎么在这里?”
妹子想捉弄她一下,就故意说自己要送高成龙上学。
“我姐夫不需要你送,有我和姐姐送就足够了。”
“你说了不算。”妹子扬了扬嘴角。
万成凰转向高成龙,问:“是你让她来的吗?”
“这姐姐要回家了,不是送我上学。”高成龙把妹子回家的事一说,她才没找麻烦。
接着,她又问了高成龙一大堆问题,反复叮嘱他到了金城就写信回来。直到高成龙听得有点不耐烦,她才停止了唠叨。
没一会儿,拖拉机就到了镇上。下车后,姐妹俩又把他送上开往市区的大巴,才骑着自行车回了万家屯。
按照学校给出的乘车路线,他需要先乘大巴到达市区,然后再乘火车前往金城。
老舅原计划把他送到学校,但高成龙担心他半道走失,就没同意他跟自己一起前往市区。
二小时后,他在市汽车站下了车,然后从汽车站转道去了火车站。
那天火车站很拥挤,他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买到一张前往金城的硬座火车票。买完票之后,他又在候车室等了两个多小时,才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上了火车。
上火车后,他看见自己的座位上坐着两个青年。起先,他以为自己近视看错了编号,又叫旁边的乘客帮忙看了一下车票。确定没错之后,他就叫两人站起来让位。
“先到先得,我们为什么让位?”其中一人说。
“这是我买的座位,”高成龙把车票递上去,“不信你看。”
那人翘着二郎腿,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小声哼着“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乘客不断从外面涌上来,过道一下就挤满了人。没多少工夫,高成龙就被乘客紧紧挤到一边。
待人群从他身边挤过去,他又过去叫两人归还座位。但他们毫无动静,就像聋子一样只顾着晃腿。
半个小时后,火车开始启动。他实在忍受了两人的无礼,再次催促他们站起来腾位。
两人不但不听,还站起来跟他较劲,说他一个文弱书生,竟然如此不识大体。
“这是我花钱买的座位,我怎么不识大体了?”
“这里不按号入座,只讲先到先得。”那人厚颜无耻地说。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讲什么理?”恶人说,“我们就是理。”
话一说完,他就要对高成龙动手。
“住手!”
话音一落,高成龙就看见一个女孩从后面走了上来。他正猜测此人是何方人士,女孩就上前拍着两位恶人的肩膀,让他们赶紧站起来。
“你谁呀?竟敢让我们起来?”一人往她面前一站,昂起高高的头颅,问道,“你是不是闲得发慌?”
“我谁也不是,但这事我必须管了。”女孩把手伸向高成龙,说,“把车票给我。”
“干嘛?”高成龙警惕地问。
女孩低声说:“我帮你把位置夺回来。”
听了这话,高成龙这才把票给了她。
女孩把车票上的号码和座位号一对照,马上命令两人起来让位。
“去你的,你以为你是谁?”其中一恶人说。
两人不但没有让座的意思,还准备打她一顿。
“你们别乱来,否则后果自负。”女孩示意他们别乱动。
其中一人不听,抬手就朝她扫来。就在高成龙以为她要挨上一耳光的时候,那恶霸突然“哎呦”一声,脖子就歪到了一边。
女孩一脚踢过去,正中他的颈脖。他还没站直身体,女孩又给了他一脚。这一脚比前一脚更有威力,直接把他踢倒在地。
另一人吓得赶紧站起来,哆嗦着说:“你别踢我,我让位。”
“算你识趣。”女孩大吼一声,“赶快滚。”
那人拿起脚下一只破袋子,急忙滚到一边去。另一人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鼻血也来不及抹一把,就提着松松垮垮的裤头踉跄着走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有人对女孩竖起手指点赞,说她是现代女英雄。有人直接拿个小本子上来,让她签个名留念。
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而去。
高成龙被刚才那一幕吓傻了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心的乘客提醒他应该感谢一下女孩,他才跑上去拉住女孩,问她尊姓大名。
“你没事就行了,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女孩呵呵一笑,就向另一车厢走了去。
“这怎么行呢?”高成龙上去拦住她,“你总该让我知道姓氏吧?“
“你不用知道我的姓氏,只要知道火车有一个喜欢管闲事的人就够了。”
“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以后怎么感谢你?”
“我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你不用记在心里。”
没容高成龙再说,她就挥着手离去。
高成龙呆呆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车厢的尽头,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他刚在位置上坐下,旁边的乘客就向他打听女孩的信息。
“我也不知道她是何方神圣。”他摇着头说。
“她没留下大名?“紧挨着他的男乘客问。
“没有。”
“真英雄,少见啊。”乘客感叹。
“是的。”高成龙说,“我也没想到那女孩威力这么大,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是呀, ”另一位乘客说,“我还一度以为那女孩要遭殃呢。”
“这女孩太让人敬佩了。”另一人附和道。
火车启动不久,高成龙就在大家对那女孩的赞扬声中,趴在小餐桌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他醒来,已是晚上十点。他感觉肚子有点饿,于是就坐起来找干粮。
出门前,他妈用糯米做了一些米粑给他带在路上充饥,另外还备了十几个水煮蛋放在一起。
他在包里翻了一下,没找到水煮蛋和米粑,就从书包里拿了一个橘子。吃完橘子,他又趴在桌子上睡了。
没一会儿,他感觉肚子咕咕地叫,又站起来找食物。结果翻了半天,他还是什么也没找到。
就在他饥肠辘辘的时候,一包方便面朝他递了过来:“你拿去吃吧。”
他抬头一看,见是为自己打抱不平的女孩,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找吃的?”
“我刚好路过这里,碰巧看见你在找吃的。”
“这么晚了,你还到处乱走?”高成龙问她,“你就不怕遇到坏人?”
“我怕什么坏人?”女孩看着他笑,“你又不是没看见我那一招,谁敢对我轻举妄动?”
“确实。”高成龙一想到她治理恶人那一个招式,就感叹不已。
看他不接方便面,女孩就把它放在桌上,说:“你赶紧吃了吧,别饿坏了肚子。”
“你不吃吗?”
“我那里还有好多吃的,你就别担心我饿肚子了。”
说毕,她向高成龙摆了一下手,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睡觉了。你吃完赶紧睡一会,要不明天就没法睡了。”
“为什么明天就不能睡了?”他问。
女孩没说原因,只是笑了笑,就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待女孩完全走出他的视线,他才拿着水壶去打了点开水,就着那袋方便面解决了一顿。
吃完后,他扭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晚发了一会儿呆,又伏在桌台上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一阵窸窣声。
迷糊中,他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似乎有个人头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但他那时睡意正浓,仅轻微睁了一下眼,又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看见周围乱成一片。
“发生什么事了?”他拉住旁边的乘客问。
“我的钱不见了。”
“钱不见了?”他一震,赶紧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裤裆,所幸那地方还鼓着一个硬邦邦的大包。
为了让自己安心一点,他又跑去厕所解下裤腰带,认真检查了一遍内裤里面的状况。
“谢天谢地!”他惊喜叫道,“幸好钱没被偷掉,要不自己都得撞墙。”
以防万一,出厕所前,他又把裤腰带勒紧了少许,然后双手合十,默默祈求爷爷奶奶、爸爸保佑自己安全到达学校。
回到座位,他看见丢钱的乘客急得像热锅里的螃蟹,一边四处寻找钱的下落,一边问邻座有没有看见他的钱包。
有人说:“别问了,肯定是小偷偷走了。”
他问说话的人:“你看见小偷了吗?”
“我也一样睡着了,哪能看见小偷呢?”那名乘客说,“我要是看见小偷,他还敢偷吗?”
有人责怪倒霉乘客:“你明知道火车上鱼龙混杂,为什么不把钱放好呢?”
“我放好了。”
“你放哪儿了?”
丢钱的乘客拍了拍里面的贴身衬衫,说;“我放在衣服里面的袋子。”
那时天气很热,火车上又没空调。就算是晚上,仍然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正常情况下,大家只穿一件短袖上衣。没短袖衣服的人,至多也是穿一件长袖。
但那乘客却穿了两件衣服。里面一件簿衬衫,外面又套了一件厚西装。大家一看,就知道此地无银三百两,更何况是长期从事小偷小摸的人了。
旁边一位乘客听了,就说他粗心大意,不应该把钱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
他问那人:“那你把钱放在什么地方?”
那乘客也和高成龙一样,把钱放在裤裆里。但他不好意思当众展示出来,支吾了一会,就没再说话。
丢钱的乘客没找到钱,气得一边捶胸顿足,一边大喊:“哪个王八蛋偷了我的钱,我儿子还在医院里等着钱救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