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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钢校读到二年级时,我突然收到了一封信。寄信地址是省府综合大学,我心里一阵疑惑,觉得自己既没有同学也没有朋友在那所大学,但好奇心驱使我还是打开了信。
“田丽,你好!很唐突地给你写信,犹豫再三还是寄了过去。我喜欢四处求贤,八方拜友。如果你还记得我,并且愿意与我交往,请按信上的地址与我联系。李廷玉。”
天啊!他竟然给我写信,我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他可是我从小就喜欢的男神啊!脸红心跳,激动得无以言表。这是做梦吗?我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痛感传来,看来不是做梦。
从那以后,我在课堂上开始走神,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张白净的瓜子脸,厚厚的嘴唇上架着一副深度近视的眼镜。这就是我心目中男神的形象:瘦瘦的中等个子,看起来弱不禁风,讲话透着文人气质。记得有一次在中学大会上,我在后台默默地背发言稿,他突然走过来,拿过我的发言稿仔细看了看,扶了扶眼镜,对我说:“写得很好,有理有据,不用紧张,没问题的。”
他是学校里的宣传组组长,有名的才子。得到他的肯定,我心里乐开了花。对他的心思,我从没跟人提起过。他突然来信,肯定不只是心血来潮,我得调查清楚再考虑回信的事。
周末,我骑自行车回了家。上二年级后,妈妈给我配了一辆自行车,方便我想回家时随时回去。
当我推开家门时,一股肉香味扑鼻而来。妈妈见到我笑着说:“你真是长了副狗鼻子,这么远都闻到香味了。”我一瞧饭桌,一个大瓷盆里盛着一整只红烧猪蹄。这是我妈的拿手好菜,猪蹄色泽棕红,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筷子一扎上去就能轻松带下一块肉。
这让我立马忘记了回家的目的,赶紧坐了下来。如果动作晚了,那馋猫弟弟一个人就能吃掉一半。弟弟贪吃,见到美味佳肴从不考虑其他人,只见他一筷子就扎起了一大块肉,父母和三个姐姐都笑了。因为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又是最小的一个,大家吃东西都会让着他。
今晚有两道菜,另一盆是芸豆土豆炖肉,这是东北人喜欢的炖菜之一,也是我的最爱。我用大勺子舀了一大碗芸豆,装满了自己的碗,毫不客气地自顾自吃了起来。
“听说市里大专院校要举行乒乓球比赛,我们学校那个刘同学让我约你来我们学校打球。”坐在我身边的二姐说道。“就是那个手下败将?”我有些得意地笑着回应。“他说不服你,让你再去切磋。”二姐笑着补充。我明白她的意思:“下个星期不回家,我去你学校。”
我就不信打不服他。二姐在本市上学,学的是护士专业。我曾去她们学校几次,见过几个男生在乒乓球室打球。我是专业队出身,虽然很久没打球了,但对付这几个业余选手,还是绰绰有余的。于是我走了进去。
结果不出所料,几个男生都败下阵来。于是,他们商量了一下,叫来了学校男子单打冠军刘同学,结果还是一样。男生太好面子,被女生打败心里不服,但再战也无济于事。这都是从小打下的基本功,不服不行。
晚饭后,妈妈让我留了下来,二姐则去收拾碗筷。“最近有没有什么人联系你?”妈妈的话让我瞬间明白,李廷玉的来信一定跟妈妈有关。
“妈妈,你让人给我写信了?”我反问道。妈妈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否定:“我可没有让人给你写信。”
“那你怎么想起问我这些?”我调皮地瞅着她。
“我只怕你和万华死灰复燃。”
好了,不绕圈子了,直接说主题吧:“我接到了李廷玉的来信,感到莫名其妙。”说完,我直勾勾地盯着妈妈。
“就是那个读中文系的男生。”妈妈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我忍不住笑了,“还说不知道?”我的眼睛似乎在责问她。
“那可能是你大姐联系他的。”妈妈这句话让我恍然大悟。大姐在学校时是宣传组的组长,而李廷玉是她的手下。其实,李廷玉和我们家还真有些渊源。他和大姐是宣传组的同事,和二姐是同班同学,而他的妹妹还是我的同学。
“他和大姐联系正常,但我可从来没有和他联系过。”我心里其实挺高兴,嘴上却故作不在意。
“你忘了吗?当初我不同意你和万华交往,你说除非是李廷玉,否则不可能改变。”妈妈提醒道。
“我什么时候说的?怎么不记得了?可能是那时候急了,就说了实话。”我有点尴尬。
“我大姐告诉他了?”我试探着问。
“你大姐只是提醒了他一下,并没有直接说。”妈妈解释道。
看来,这还真是妈妈和大姐的“阴谋”。“这还用得着大姐点破?谁都不缺心眼。”我瞪了妈妈一眼。
“想得到,就要早点说。否则人家都谈恋爱了,还轮得到你吗?”妈妈不慌不忙地回应。
姜还是老的辣啊。我忽然觉得奇怪,妈妈不是反对我谈恋爱吗?怎么这次竟主动帮我联系李廷玉?后来才知道,父母为了李廷玉可是费了不少心思。虽然他们对李廷玉的家庭背景和学识很满意,但大姐和二姐都觉得他长相一般,妈妈还担心他的身体是否健康。不过,李廷玉的学识却为他赢回了一局。
最终,全家一致同意让李廷玉来追求我。这样一来,我和万华就能彻底断了。而且,李廷玉也是我自己曾经看好的人,家里也算成全了我。我心里充满感激,同时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毕竟是他先给我写了信,尽管那封信看起来像是在跟我拜把子,但如果他不喜欢我,也不会主动联系我的。
回到学校后,我简单地给他回了一封信,表示同意交往,语气就像是对待哥们一样。从此,我们开始书信往来。我称他为“李兄”。这位李兄的诗写得很不错,尤其是那种胭脂诗,可惜我不会写诗,无法回应。感觉无法在诗词上和他比翼双飞,李兄又出了新招——用英语给我写信。
可惜的是,我无法响应他的这番心意。我们学的是专业英语,我对语言也没有天赋,总觉得心里抗拒学习英语。但我不服输的性格又不允许我坦白自己不会用英语写信。然而,命运就是爱折磨人。后来,我居然遇到了一个老外,而且这个老外还不是讲英语的,是个讲法语的法裔人。至于这段故事,留待后续。
我知道李兄是个学究,以全优生的成绩毕业,大家也能想象他是什么样的人了。于是,我想了个绝招,用英语给他回了一封信。这封信寄出去后,他再也没有用英语给我写过信。你能猜到我是怎么写的这封信吗?
我拿起了那本专业英语书,随手抄写了一段,然后签上名字寄给了李兄。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当时有些自负。如果我能放下虚荣心,跟他一起学习,或许在后来移民时就不会遇到语言障碍,毕竟多学点总是有好处的。李兄一直在省城读书,我们约定好假期见面,这段时间里我们始终保持着书信往来。
我们班有八个女生,其中四个住在我们对面。而紧挨着我们两个寝室的,是一个单独的卫生间。奇怪的是,这个卫生间竟然标着“男厕所”。这让我们几个女生上厕所时不得不走得很远,尤其是在半夜迷迷糊糊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上错过厕所。真是无奈,我还记得刚入校时,我本该睡在下铺,但因为万华调换了名字,我最终睡在了上铺。
于是,我提议把男厕所的牌子换成女厕所的。于是我们趁着上课时间,偷偷拿了一个女厕所的牌子。半夜时,我们四个人分工合作:我和下铺负责换牌子,高敏和刘梅则在两个楼梯口放风。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我们很快完成了“任务”。回到寝室后,或许是因为心虚,或许是因为太兴奋,我们几个的心跳都加速了好久。
然而,这种兴奋感没持续两天,男厕所的牌子很快被换了回来,门上还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们知道是谁换的牌子,如果我们还想占领这个厕所,那么好戏还在后头。这番警告让我们寝室的四个女生有些忐忑,担心男生会有所埋伏,只好作罢。
一天晚上,我在寝室洗漱完毕,门突然被敲响。对面的许杰递给我一封信,她说是在宿舍门卫发现的,顺手就带了过来。许杰为什么总是这么关心信件呢?因为她正和一个重点大学的男朋友热恋,两个人都是从农村考上大学的,算是青梅竹马了。
许杰长得像个洋娃娃,大大的眼睛,睫毛上翘。只是上帝不会把所有优点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可能是因为农村人不太懂得保养,她的皮肤虽然白净,但看起来有些松弛。中等偏上的身材显得很壮实,这倒是很符合农村人的审美观,干农活是一把好手,也好生养。
许杰与她的男朋友正处在热恋期,每天去传达室看信件成了她的日常,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她会把信带给我。临走时,她对我挤了一下眼睛,就是这一个眼神,后来我们成了朋友。
时光匆匆,转眼就到了暑假。李兄回到了本市,我也放假在家。按照事先在信中的约定,放假的第一个星期日,我穿上了一件自己喜欢的连衣裙,去了他家。我和他妹妹是同学,自然知道他们家在哪里。
开门的是一个梳着蘑菇头的中年妇女——他的母亲。我们认识,她非常热情地把我迎进了屋里。李兄也走了出来,这是我们中学毕业后的第一次见面。他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让我奇怪的是,他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而且时不时地用扇子遮住脸。
我开始留意他的脸,当他不刻意遮掩时,我发现他的脸上很干净,没有青春痘,也没有疤痕。那为什么他还时不时地遮住脸呢?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男人也有爱美之心。他认为自己的嘴唇太厚,怕我嫌弃,那把扇子就是用来遮住嘴巴的。
我虽然喜欢帅哥,但我也明白,“好看的脸蛋是长不出大米的。”这是朝鲜电影里的一句台词。如果论长相找对象,李兄肯定排不上。我喜欢李兄,不是因为他的外貌,而是因为他对文学的热爱。他是我心中文笔出众的偶像。
和李兄聊了会儿天,到了吃饭的时间。当时我们六个人围坐一桌——我和李兄,他的父母,还有他两个妹妹。李兄的父亲做了四个菜就上桌了。我没有动筷子,想着等菜全上齐了再开动。这时,李兄对我说:“吃吧,菜已经上全了。”我有点尴尬,胡乱夹了一些眼前的白菜,送入口中,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怎么这么呛!李兄的父亲笑着说:“这是野活菜,是把黄芥末蒸熟后,拌入白菜里,这是山东著名的一道凉拌菜。”
我不喜欢吃辣,更别提这种呛鼻的黄芥末。李兄见状,连忙夹了一些炒鸡蛋放在我碗里,他的母亲也递给了我一瓶汽水。我看着桌上的四道素菜,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在我的印象中,六个人的饭桌上至少要有六道菜。我大姐第一次去男方家吃饭是在饭店,而二姐去的时候,男方家做了满满一桌硬菜,鸡肉、鱼肉都上了桌。再看看李兄家的餐桌,我心里默默无语。
回到家后,我把只上了四道菜的事情告诉了母亲。妈妈说,李兄家的情况她了解。他的父母在工厂上班,收入不高,还要供三个大学生,实在不容易啊!听了妈妈的话,我顿时无话可说。幸好我很喜欢李兄的妈妈,她对我非常热情,有这样的婆婆让我感到暖心。
离开李兄家时,我和他约定下周来我们家吃饭。妈妈知道我的心思,做了六菜一汤,还有肘子、排骨和我们喜欢吃的快鱼。李兄可能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吃饭,吃得很少。我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意思是让他多吃点,不知道他是没明白还是不好意思,总之他毫无反应。
饭桌上最开心的是弟弟,他可是吃了个尽兴。父亲没怎么说话,也没准备酒,因为他从不喝酒,只抽烟。李兄也不喝酒,其实是因为他酒量很差,一杯倒。我随父亲,能喝半斤高度白酒,但当时我还不知道自己有酒量。
父亲不喝酒,是因为他在部队时有一次喝多了,和师长闹了不愉快,差点就把师长给枪毙了。为此,父亲受了处分,从此戒了酒。吃完饭后,李兄急着要回家,我挽留了几次都没能留住,只好送他到楼下。没想到,在楼下我看到了他父母,他们正坐在马路边等他。
我走过去,邀请他们上楼坐一会儿,但他们说闲着没事,散步到了这里,正好看见儿子出来,现在天黑了就一起回家了。我感觉李兄的父母没有说实话。李兄在我们家吃完饭就急着要走,他们应该是一起过来的。他不想让父母等太久,所以急着离开。让我困惑的是,这么大的小伙子,难道怕走夜路?
再次见到李兄时,我提出了疑问:“你不仅近视,还有夜盲症吗?”李兄脸色一变,皱着眉头反问:“这话从何而来?”我笑着继续说道:“那你晚上出门还需要父母陪伴,难道不是因为看不清路吗?”
李兄大笑起来,说道:“哈哈哈,我不想让他们跟着,可他们非要跟,我能怎么办?结果现在还被怀疑有夜盲症,真是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他有些委屈地补充道:“黄浦江本来就是黄泥水,越洗越浑。”
我开始添油加醋:“我跟你说不清了,反正我自己没夜盲症。”李兄不再解释,直接说:“不解释了。”
“我们去公园划船吧?”李兄转移了话题,我立刻同意了,出去玩我最开心了。这次出去,他的父母没有跟着,因为是白天!我心里这么想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们城市的公园有个美丽的湖,这个季节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湖上有两座拱桥,站在岸边欣赏着这一切,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如果是现在,肯定会有人穿汉服,还有人卖油纸伞,伞上一定有美丽的图案。
“赶紧上船吧,”李兄已经租好了一条小船,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尽管有人扶着,我还是颤颤巍巍地登上了小船,因为我怕水,也不会游泳。小船被李兄划得摇摇晃晃离开了岸,我朝岸上看了一眼,仿佛对土地产生了生死依恋。
天很闷热,李兄不由自主地划向了莲花池,隐隐约约好像有人在里面采藕,我不禁羡慕起来。这么热的天,在水中活动一定很惬意吧。再看划船的李兄,已经是大汗淋漓。他停下来,狂饮着自备的水,却没问我是否需要。
我正沉浸在美景中,自己仿佛进入了画中,对于他没顾及我口渴的事,我后知后觉。看到四周无人,他凑了过来,我明白他是想吻我。我躲开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吻有着天然的抗拒。没有人会相信,直到结婚,我都没有跟任何人接过吻。
天气太热了,我们划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提前离开了。走出公园后,我们各自回了家。晚上,我接到了许杰的电话。她说她的男朋友想到她读书的学校看看,并且想跟我们见一面。我答应了她,约好了她来的那天晚上来我们家吃饭。
我告诉妈妈朋友要来家里吃饭,妈妈说没问题,她来准备晚餐。接着我又通知了李兄,让他过来我家,许杰的男朋友应该由他陪着。李兄答应了,但坚持让许杰和她的男朋友去他家吃饭,由他父亲准备晚餐。他的态度不容拒绝,我只好答应了。
李兄的家很宽敞,三室一厅,但一想到他父亲上次做的四个菜,我就有些担心。我取消了妈妈准备的晚餐,告诉她我们改去李兄家吃饭。妈妈笑着说,她已经准备好了鱼和肉,让我提前拿过去,让李兄的父亲做。我明白了妈妈的意思,非常感谢她这么懂我。
按照约定的时间,我接到了许杰和她的男朋友。许杰的男朋友高大魁梧,皮肤微黑,拥有运动员般的体魄。只是他的那个大脑袋让我有些不舒服,不过反正不是我的男朋友。很明显,许杰和他在一起时,他是主导的那一方。当我介绍李兄和他认识时,“久闻大名,如雷贯耳,__ ,蓬荜生辉。”大脑袋刚一开口,李兄就愣住了。
“什么情况,李兄怎么了?”为了化解尴尬,我正要上前,李兄却突然主动上前和大脑袋握手,微笑着说:“欢迎欢迎。”这种瞬息万变的反应让我摸不着头脑。
吃完晚餐,送走许杰和她男朋友后,我忍不住问李兄刚才为什么愣了一下。李兄淡淡地说道:“他们来我家,‘蓬荜生辉’这个词应该是我说的。”说完,他晃了晃脑袋。原来如此,学中文的人对文字总是特别讲究。而对于学工科的人来说,能说出漂亮的话已经不错了。我赶紧帮忙解释:“不要计较,他可能一激动就说错了,抢了你的风头。”我不想让李兄因此小看了我的朋友。
其实,这个大脑袋并不简单。大学毕业后,他考入了北欧一所著名大学的研究生,最后还读到了博士。我们以后还会有交集。
假期总是过得很快,一晃就开学了。送李兄去火车站时,真有些依依不舍。经过一个假期的相处,我们已经逐渐熟悉起来。他表示到了学校就会给我写信,结果,我也成了第二个许杰,每次放学后都会跑去传达室查阅信件。
终于迎来了大专院校的乒乓球比赛。我和高我一届的梅姐一起参加了团体赛和个人单打比赛。梅姐来自省城,平日里总是笑咪咪的模样,但打起球来却凶狠无比。她是个进攻型选手,一旦抓住机会,大力抽杀,毫不手软。
最终,我们团队获得了团体比赛的冠军。而在个人单打比赛中,我仅获得亚军,梅姐拿了第六名。获得冠军的那位选手,曾是我在球队时的手下败将。如今,她一直没有间断训练,而我从中学起就不再打球了,输得心服口服。
至于我们学校的男子团体和单打比赛,都没有获得名次。学校里的男子单打冠军是乔,以前是省城专业队的选手。由于注重高考,他放弃了乒乓球训练。比赛前,他没有刻苦训练,输球也在情理之中。
乔和梅姐是同班同学,借此便利条件,他比赛前一直陪着我和梅姐练球。我和梅姐取得好成绩,也要感谢他的陪练。记得比赛前的某天中午,训练结束后,学校食堂快关门了,梅姐带了饭盒,而我却忘记了。情急之下,梅姐抢过一个男生的饭盒递给我,我们匆匆进了食堂。被抢饭盒的男生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们跑开。后来,这个男生成了企业老总,我们以后见过几次面,但没有交集。
乔长得高大魁梧,四方脸白净,唯一的缺点就是牙齿比较稀疏。不过,他仍然是个人前显眼的美男子。打球结束后,他约我早晨一起跑步。我明白他的心思,直接告诉他我已经有了男朋友。不过,我小学时有个队友,乒乓球打得好,人也漂亮。于是,我把这个小时候的朋友介绍给了乔。遗憾的是,他们俩最终没有修成正果。
二姐学校的刘同学也参加了市里的大专院校乒乓球比赛,同样没有获得名次。看到我获得亚军,他就再也没向我挑战过。一天周末,我回家,二姐也正好在家。她偷偷告诉我,那个刘同学想追求她。当他得知二姐有男朋友后,又问她我有没有男朋友。二姐告诉他,我也有了男朋友。这下子,刘同学气得以后都不再跟二姐说话了。听了二姐的话,我和她坏笑了起来。
万华如愿留校了。他的专业水平可能不太行,于是走上了仕途,成了学校的团委书记,这应该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职位。一天早晨,我在校门口看到一张醒目的红色大字报,贴在橱窗里。刘梅已经站在橱窗前,她看到我,指着橱窗让我看。现在刘梅已经是我的朋友了。我凑过去,看到了我的名字。
我又仔细看了一眼标题,原来是新发展的团员名单,里面有十几个人,我也在其中。我从来没有申请过入团,怎么就入了?这让我很费解。我并不是不想入团,只是觉得麻烦,尤其是那种面对面的互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我不会去指责别人,那么其他人也休想指责我,尽管是以互助的名义。
回到寝室后,我和下铺聊起了入团的事。“你是傻呀,还是脑袋里缺根筋?那明显是万华搞的。”下铺的一句话点醒了我,我竟然把他的存在忘了。看来,我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顺其自然吧。
我是一个喜欢自由、不愿意束缚自己的人。毕业后进入工厂,没有从事专业工作,反而被调到厂办公室做文秘。我也没有申请入党。因此,每次开党委会,前面都会加上“党委扩大会议”,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地参加并做记录。厂长问我为什么不申请入党,我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些事留待以后再说吧。
李兄病了,高烧不退,父母把他从学校接回家,住进了本市的医院。母亲的眼光很敏锐,她过去就担心李兄的身体。果然,李兄这次的情况不太乐观。他住的病房里有四个人,其中一个男生是我们学校的,他得了白血病。
陪伴这个男生的是他的老父亲,一个老实的农村人。家里三个女儿,就这么一个儿子,全家举力供他读书,结果现在却成了这样。老父亲总是站在走廊里哭泣,而那个男生很坚强,尽管生命已走到尽头,也没有说过痛。李兄的烧还是没退下来,医院查不出病因。
我每天放学后都会去医院看他。一天,我正坐在他床边,给李兄剥橘子皮,这是他喜欢吃的。这时,一群人走进了病房,有人对那个老父亲说,学校领导来看望这个男孩了。我赶紧起身让出了位置,抬头时无意间看到一个非常熟悉的人,他也看到了我,那是万华。
看到万华的那一瞬间,我本能地站起来,冲出了病房。后来我才明白,这叫“做贼心虚”,可我并不是贼啊!我们是正正常常谈恋爱啊!
万华紧随其后,在楼梯上追上了我。“他是谁?”我没有回答,只是低头不语,像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万华看着我,淡淡地说:“白白净净,很是斯文,难怪你和我断交。”没想到他竟然给了李兄这么高的评价,看来万华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自负。
“他是我男朋友。”我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回了李兄的病床旁,万华也跟着进了病房。学校里的领导还没离开,万华死死地盯着李兄的吊瓶,李兄什么都明白,他把头转向一边,不再看万华。我则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背对着他们。
屋子里终于静了下来,万华也悄然离去。领导只是来走个过场,那男孩已经昏迷不醒,脑袋肿得很大,脸色白得吓人。直到现在,有时我还会做噩梦,梦见他的样子。
“他是谁?”李兄突然问道,把我吓了一跳。“想和我谈恋爱的一个男生。”其实他不用问也应该明白,只是想确认一下吧。“我怎么感觉他要拔了我的点滴呢?”李兄的这句话让我们都笑了起来。
后来,李兄终于确诊为肺结核,被转到了郊区的结核病疗养院,离我们学校有些远。我只能在周末去看他,不过医生说他不传染。
有一天,我从疗养院回到家,妈妈把我叫到她身边,“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她问我时,目光紧紧盯着我。“想什么?我什么都没想啊!”我一脸懵逼。
“现在什么都不用想。他正在生病,而且人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们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说不谈了。”我瞬间明白了妈妈的意思。
妈妈一向善良,总是为别人着想。这一点我继承了她。在以后的日子里,正因为替别人着想,我吃了不少亏,甚至被人利用。不过,也有遇到好人的时候。
当时,我真的没想那么多。既然生病了,就治病呗。李兄正面临毕业,课程基本结束,只剩下毕业论文。他已经与院方沟通好了,可以在疗养院里完成论文,对他来说,这不是问题。
李兄是全优生,有个教授想带他读研究生。他和父母商量后决定不读研了,直接毕业参加工作。研究生可是凤毛麟角,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读呢?后来我才知道,他不读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家里还有两个本科生在读,父母的负担太重;二是李兄身体需要休息,不适合再继续读书。
让我不高兴的是,他做出这个决定竟然没有跟我商量,最起码应该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啊!可惜李兄连这个过场都没走,选择直接无视。这笔账我一直记在心里。不过,命运有时就是这么奇妙。那年大学毕业,国家包分配,他被分配到的两个可选单位,简直让人羡慕嫉妒恨。
这两个备选的工作单位,一个是本市大学的教师职位,另一个是新华社驻本市记者站的记者职位。李兄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当老师,他说自己喜欢教师这个职业,而且一年还有两次假期。他的父母也没有发表意见,表示一切听儿子的安排。然而,李兄还没来得及征求我的意见,我就立刻跳了起来:“我从来没想过要找一个老师当男朋友!” 这句话很明显,让他没了选择。如果他还想继续和我谈恋爱,就必须去当记者。
那个年代,当记者是多少人的梦想啊!更何况是新华社的记者。我实在无法理解,像他这么热爱写作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当老师。我可不能让他胡来。
李兄二话不说,马上就去了新华社报到。这个决定我完全没有替他考虑,我只想着他当了新华社记者后,我在朋友面前会很有面子。其实,李兄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他更适合从事学术研究,而我的决定却把他推入了仕途。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时的决定对他来说是对还是错。
那个年代的爱情经不住职业的诱惑,正如今天的爱情经不住金钱的诱惑。
当我听说男朋友成了新华社记者,同学们都羡慕不已,我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快乐。这时,万华也交了一个新女朋友,她是羽毛球运动员,也是我们同届的同学。由于临近毕业,他们的恋情已经公开。我们放学后,经常能看到他们在操场上打羽毛球的身影。
我对万华的恋情没什么感觉,真的与我无关。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与我有了关系。万华的这个羽毛球运动员女友,很快与他分了手,后来与李兄父亲的徒弟谈了恋爱。这个徒弟比她大十多岁,因为早已移居海外,他们很快就准备结婚了。这种婚姻大家都明白,那个时期很多人都想出去,我想她也是为了出国吧。
结婚前李兄父亲的徒弟来见师傅,当时我也在场,这个徒弟听说我与他女朋友曾经在过一个学校读书,就开始问我这个羽毛球女友,在学校的情况,我以不在一个系为由说不了解。结婚仪式在国内举行,我们也受到了邀请,但我不想让她感觉到尴尬,于是没有出席。婚后她与李兄父亲的徒弟一同去了海外。
万华似乎命中注定要娶一个运动员。最后,他的妻子是位国家女篮的退役队员,婚后生活如何,我就不得而知了。在我离开国内前,与万华偶然相遇。他调到了我曾经工作过的公司营销部门。那个年代,人们纷纷从官场转向经商,而他是个追逐名利的人,怎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那天,我去公司签订合同,他就坐在不远处。我们四目相对,几乎同时相互点了点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
李兄到了新华社后,真是走了好运。一年后,他作为中国年轻的新华社记者代表团成员之一,访问了香港。又隔了半年,他又作为新华社记者团成员访问了欧洲。那时,我刚从学校毕业,只去过几个国内城市,连想都不敢想能去国外。当我问李兄欧洲怎么样时,他只说了一句:“你自己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就这样,想出去看看世界的种子在我心里萌芽了。
我毕业后被分配到了钢厂工作。从此,我和李兄不知不觉中拉开了距离,仿佛不在一个层次。当我们定下婚期时,李兄被告知需要去体检,而且我也必须一起去。这是因为他过去得过肺结核的缘故。我们一同去检查身体,好消息是他已经痊愈了,我们可以结婚。
正当我们欢欣鼓舞时,医生把我单独留下。她说,虽然李兄的身体已经康复,但在未来的夫妻生活中,一定要有所节制。她还告诉我,她有病人因为过度不节制而丧命,这话可把我吓得不轻。
回到家中,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妈妈。妈妈让我慎重考虑,说这是人生大事。她还提到,这种情况结婚,夫妻生活的快乐我可能永远无法体会,而且现在不会感觉到,结完婚就知道了。妈妈还小声对我说,父亲比她大了将近二十岁,妈妈正值好年华,而父亲却已经老去。他们之间早已没有夫妻之实,只剩下了亲情。
听完妈妈的话,我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道如何选择。若因此分手,我的爱和我设想的与他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期盼都将化为泡影;若不分手结婚,那可能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关系,而且阴影无法抹去。我该怎么办呢?
从小对李兄的喜欢,让我无视了医生的叮嘱和母亲的肺腑之言,决定嫁给他。妈妈见我心意已决,没有反对,和姐姐们一起忙着为我准备嫁妆。
李兄的求婚方式别具一格。“想跟我结婚吗?”他看着我的眼睛问。我点了点头。“那就早点结吧,得了肺结核,哪天兴许就不能结了。”我被吓了一跳,竟信了他的话。现在想来,当时真是个恋爱脑。
李兄的父亲是一位受人尊敬的人。李兄的爷爷因患骨结核,丧失劳动能力被当家母亲抛弃,饿死在家中。李兄的父亲为母亲和弟弟妹妹不被当家奶奶赶出家门,年仅十岁的他就离开山东,去大连煤场做工。日占时期,大连街上的中国人穿得不整洁,常被日本人当街刺杀。日本女人也是地位低微,见了中国送煤工也是跪着递钱。第一次见此情景,李兄的父亲吓得当时就哭了起来,这些经历让李兄的父亲从心里恨日本人,后来他参加抗日,成为了游击队队长,因日本人悬赏他的人头,不得不改名以保护家人。解放后他当上了乡长,最后由他的弟弟把他们全家人接到了我们这座城市。
尽管李兄的父亲只是个工会主席,但他的父亲为人好,朋友多。我们结婚时,宴席摆了五六十桌,场面热闹非凡。由于李兄身体不好,我在敬酒时意外发现自己酒量不小。
酒席过后,李兄的父母便急着数彩礼钱。没想到还未洞房,他们就跑到我们屋里问我们要每月的伙食费。我愣住了,随即说:“他的钱照样交给你们,我的自己留着。” 话音刚落,他们便离开了。李兄不满我让他交出所有的钱,我毫不犹豫地让他去找父母要零花钱。后来才知道,结婚后交伙食费是常事,但我们交的数额之大,显然是个特例。
李兄的母亲对我一向不错,我也一直以为婆婆对自己外表上强过她的女儿。然而,后来发生的事让我明白,自己太天真了。事情是这样的,小姑子嫁给了她的同学,因为两地分居,她一直住在娘家,有一次我下班回家,她堵在门口,问我为什么这个月没有交伙食费,我一听就气暴了,“ 婆婆死了我当家,那有你说话的地方。” 我冲口而出。
小姑子当时就在我的屋里发了疯,开始破口大骂,我也没有惯着她,上去就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婆婆看见自己女儿吃了亏,马上就上前帮忙,这时李兄拉住了婆婆,“她们两个打仗我不管,如果你要是上去帮忙,我就要出手了。” 婆婆听见儿子的话,指着儿子说,“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李兄毫不客气地回答,“我娶老婆不是让你们欺负的。”
这时公公跑了过来,把她们两个拉走了。李兄之所以能帮我,这是我婚前提出的条件,他母亲是个厉害的人,我的条件就是,如果婆媳之间发生矛盾,不是我挑的事,他必须帮助我,这个条件他答应了,也落实在行动中。
尽管如此,她也算是个好婆婆,总说那几年如果没有她儿子的钱,他们家日子会很难过。我从小没有为钱发愁过,对钱也没什么概念,所以不去计较。
爱情美好,日子却是一地鸡毛。都说夫妻能同甘苦,却不能共富贵。后来发生的故事,就是现实开始上演的——你为什么负我而不负他(她)?
(此文是自传体小说的一小段,不得转载,违者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