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开,我的月亮碎了

        梨花县在中国的版图上是不太容易找到的。而倘若你知道中国有一条龙脉叫秦岭,那么,在秦岭腹地,你就能找到这个美丽的小地方了。

      梨花县有青的山,有绿的草。还有山野上悠闲吃草的牛和羊。在梨花县的一个沿河小沟里住着子阳和杜鹃。

        大公鸡唱响报晓的金曲时 ,太阳在群山的东边慢慢露出一丝光亮。小屋的木门吱呀一声响了,子阳起身挑着水桶去小溪汲水。从院子到小溪边二十米不到的路上,洒下了一串吱吜吱吜的声响。顺着那条祖祖辈辈踩踏了上百年的小径,子阳来到了小溪边,几块大石砌成的台阶,安静的在河边等待着它们的邻居。不用瓢,只将桶压下去,两三分钟,一桶清冽冽的泉水便欢快地流进了桶里。麻利的提桶上台阶再挑桶上肩,一路吱吜吱吜的回去,小径两边的花草便被浇醒了,它们摇摇头,抖落身上滚动的露珠,喝一口清泉开始了这个早晨。

        不一会儿,太阳来到了院子里。门前庄稼地里的玉米叶闪着油亮亮的光。那一排挨着木篱笆的格桑,粉粉的花,翠绿纤细的杆在风中轻舞,好不美妙。屋里的炊烟袅袅升空,点燃的松柏枝散发着油脂的香气,雾气腾腾的厨房里,被火光映亮的是杜鹃那朴实红润的脸。

        “给,鸡蛋,剥好了,趁热吃。”

      “嗯。”

        这是他们留在这个早晨的唯一音符。他们都说子阳不善言辞。其实我想也许是共同在这里生活了20年,他们的心已如这山、这水,厚实、清亮。

        “叮当……叮当……哞……”的声音响起时,是子阳赶着他那二十多头牛上坡了。院子里的牛蹄印深深浅浅,牛儿也走得深深浅浅。也许是这大山,让它们如此不急不慢, 也许是这美丽的早晨,让它们沉醉。它们就那样,一头,两头……,大大小小,缓缓的绕过柴房,踩着马莲花,走上后屋的平台。平台上视野开阔,子阳总要停一两分钟,望望远处一层层的山。从平台望过溪去,再望到溪对岸的庄稼地,从庄稼地一直顺着溪水望到溪与山交接的地方,再抬头看看太阳。他看完了,牛儿也就有序的上了后面的山路。山泉冲出的三条小水道,呈川字型排开,牛儿就沿着"川"字往上走去。跟在牛儿身后的子阳不时响一嗓子“嘚……”,空旷的山野有了别样的声音。

        这声音传回院子时,杜鹃总是会心一笑,她赶出鸡鸭,背起小篓子,带上小锄要去寻草药了。夏季里,山上的草药总能为他们换回些许补贴家用的收入。她踩着木头搭置的小桥,缓缓过了河到对面的另一座山上去了。

        下午太阳开始越过山头的时候,杜鹃回来了。过了小桥,在小溪里洗洗手,鞠一捧泉水喝了,浑身的乏也解了。放下背篓,厨房里的炊烟就又起来了。牛儿哞哞的叫声再响起时,小方桌上,腊肉的香气早已飘出好远。

        “吃块肉。”

        “你也吃。”

        “今儿挖到了一株灵芝。”

        “不好挖吧?”

        “费了些劲,全挖出来了。到时卖了给你添双新胶鞋。”

      “鞋还能穿,给你买条新围巾吧,冬天山里风大。”

        一块肉送到了彼此的碗里。

      “地里的洋竽该收一些回来了。”

      “嗯。”

      太阳的余晖洒在屋后的洋芋地里时,村里的牛儿都哞哞的归家了。山林浓郁的草木香和着湿湿的水气,飘在空气里,清风徐徐,送来格桑花的甜味儿。河对岸的路上偶尔传来几声不急不缓的问候。“挖洋芋哩?”“对哩。”“牛回来哩?”“对哩。”河对岸的山边儿上,一簇熟透了的羊奶子红艳艳的晃眼,杜鹃总是忍不住要多看一眼。停了手里的锄,子阳大步走到对面山边,用他粗糙的大手,小心的摘下一粒粒红嫩饱满的羊奶子。等到递到杜娟手里时总是一粒不少,半草帽兜。

        月亮爬上来时,地里的洋芋出得差不多了。坐在锄把上,杜鹃小心翼翼地吃着羊奶子,不时含笑瞅一眼子阳。河里水声潺潺,山间风声沙沙,月亮也忍不住要看看她略带羞涩的脸庞和子阳脸上无声的笑,只好把大地照得更亮更亮。

        “你看,月亮真圆,真美。"

        "像你。"

        田园牧歌一唱二十五年,人们都以为它会继续。可是那一天,村口不远处来了一辆工程车,据说有人打算买下这条沟,发展旅游,只是政府还未同意。而这辆车在那个月亮还未来得及升起的夜,就停在小溪边。收工回家,赶去镇上给杜鹃买退烧药的子阳,在黑的夜,匆忙中骑着那辆旧三轮车就误撞上了那辆未开车灯的车。

          那一夜,月亮终没有升起。

          人们说它是碎了,在杜鹃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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