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小时候快过年的时候和爸妈一起卖春联的日子。
那时候我上初中,家里的经济算不上拮据,但是想买点什么,比如我和姐姐的过年的新衣服,也实在没有富余的钱。不知道爸爸为什么突然让我们和他一起去“出摊”卖春联,(出摊就是摆路边摊的意思),小小的我们并不明白,而且十分介意这件事,好像卖东西就是为了向别人乞求钱的感觉,集市上人来人往,如果遇到熟悉的老师或者同学,就会害羞得躲起来。现在想想,可能那个就是所谓的生活所迫吧。
不过我们一家人真的是没有经商的基因,从出摊抢最佳位置,到吆喝售卖,到拉拢人气,如果按照现在淘宝五颗星的级别来评断,我们绝对是一颗星都没有做到。但是那个时候真的不懂,所以来到我们家摊位上买春联的都是凭借着爸爸良好的人品交往的一些朋友,他们会和爸爸寒暄几句,有时候互相点上一颗烟,然后买点春联回去。每天回到家,我都会第一个去数钱,把净赚的数字计算好,告诉爸爸。然而和别人家的一比较,我就不开心了,因为辛辛苦苦了一天,赚的总是比不过别人,但是爸从来都是一笑,然后就去开心的喝点小酒,一家人热热闹闹,直到大年三十的前一天。
爸爸文学素养较好,写的一手好毛笔字,记得我小时候,家里有一本书,红色的封皮,里面是竖写体各种措辞的春联,西屋窗户下的柜子和墙缝之间放着一盒臭臭的墨汁,一到快过年,家里的炕上就围满了人,爸爸就拿出他的毛笔,在红色的长条形纸上写下一幅幅春联,识字的会从书上指认一条自己喜欢的,然后爸爸给他们写下来,不识字的,爸爸读给他们听,然后听到喜欢的就写下来,那真是个纯粹的DIY时代,爸爸也从来不收钱,写好之后晾干,每个人心满意足的带着一卷春联回家了。
在我心里,爸爸写的字是特别帅气的,所以我从小就养成了一个不自知的习惯,就是对写字特别好看的人很有好感,感觉上帝一定是赋予了这样的人一种神奇的控制力,在运筹帷幄笔尖的力量。而且我始终觉得贴上这种自制的春联是绝对好看又有个性的,非常不一样,所以在过了些年后我们出摊的时候(那个时候村子里已经稍微富裕了一点,家家都是集市上买那种花花绿绿的,或者烫金字的春联)爸爸还尝试了在那些印刷体春联旁边摆了两幅自己写的,记得当时还是我给爸的建议,然后,结果应该是猜到的,根本没有人买,甚至没有人问津,当时的我非常不理解,我认为大街上的人无知又浮夸,只知道跟风,完全没有情怀,同时我又非常失落,认为自己出师不利,完全起不到振兴我们家出摊生意的作用。今天看来,这些都是必然的。
难忘的还有一件事,就是在卖春联的时候遇到了老师或者同学,冬天特别寒冷,每天推着车送货到集市上,再铺展好每一副横批和对联,妈妈把我们捂得严严实实,时不时找个风小的地方,让我晒晒太阳,然后在这个时候碰到了老师或者同学,其实那个时候老师或者同学可能觉得没有什么,但是我就会觉得特别没面子,觉得我们需要这样的谋生,我每次都会特别小声的叫一声老师,或者同学的名字,然后微微笑,希望他们快点离开。这件事很小,却在我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很多年后,我才挣挣扎扎地学会,该如何乐观地去看生活。
后来,已经不记得从哪一年开始,大概是我读高中之后,我们家将货物盘给了别人家,从此以后跟这个江湖说拜拜了。这么一看也没有几年的时间,可我当时却觉得每年的年前的日子都这么的漫长,现在回忆这些,记得的都是一家人齐心协力的样子,我不能每年都穿上新衣服,爸妈知道我不会哭闹,爸妈辛苦,我也会分担,满满的都是一家人无需多言的爱和力量。事实也证明,齐心协力,今天的我们确实比昨天过得更好了。
现在过年的时候我时而还会走在集市上去看看,那些人站在摊位后面,他们的脸被北方的风吹和日晒变成了紫红色,寒风吹的响,他们的眼睛上依旧是热切地期待着人们的光临的目光。一年一年,我们家也搬进了楼房居住,爸也退休了,妈妈开始跳起了广场舞,只是我,还是会经常在梦里回到老家的菜园子,屋子,嬉戏玩耍,在每个房间的每个角落,寻找着儿时的快乐。
无图之文,谨以此文念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