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图书馆的故事
午后的阳光洒落市图书馆内,吧台上的绿萝和兰草在春日的暖阳里摇曳生姿,最娇俏的是那盆水仙,铜钱般大小的花朵,或含羞低垂,或舒展笑颜,在绿萝的掩映下散发幽香。每个来图书馆的读者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好像她沾染了墨香,散发出与别处水仙不同的韵味。
沙沙的翻书声和植物吐纳气息一唱一和。
咚——咚——沉重的捶击声打破了宁静的窗内世界。窗外的工地正如火如荼地建设着。
“少年宫六月份搬迁,这图书馆过一天算一天,恐怕熬不到六月份了,可能随时搬到总馆里去。”管理员轻轻的声音在这静谧的空间无疑一声炸雷,惊得我手中的《人民文学》跌落在桌。尽管上次馆长邀请我去市图书馆开讲座时提起万松分馆将要关闭,但如今从管理员口中得到证实,还是无比失落。
管理员回头看了我一眼,又俯首低低和老朋友交谈。
我的目光随着自动感应门移动,记忆无声开启。脑海里浮现阅读的岁月,以及同窗共读过的那些渐行渐远的伙伴们,多希望时光能缓,故人不散。
和图书馆结缘是香港回归的一九九七年,那年,我刚走上工作岗位,工作之余喜欢逛街,自从发现了图书馆这块宝地后,业余时间便全泡在里面,流连书香墨韵中乐此不彼。那真是一个充满宝藏的地方,即便只身游览亦可满载而归;身临其中,静静捧起一本书,便像随手推开一扇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尽使我倾心仰赞。书中的风景或粗犷豪放,或细腻委婉,或雄伟磅礴,或感人肺腑,或闲适飘逸……内心贫瘠的方寸之地一点点长出花草:杨柳依依的缠绵,一川烟雨的朦胧,大漠孤烟的辽阔,黄河落日的精致……于暖人的图书馆内,阅尽江山,忘情江湖。
那时,图书馆凭证出入。证件分两种,一种是绿色的借书证,一次可以借5本书;另一种是咖啡色的阅览证,进阅览室翻阅报纸杂志需要出示此证。作为资深读者,这两本证我随身携带。借书证让我饱览明清历史书,捧着厚厚的大部头啃得忘记了日月星辰;阅览证让我迷醉在小说选刊中不能自拔。借书,不光是和作者的交流,也是与上一位读者思想的共鸣。曾依据五花八门的书签以及图书使用情况,推测上位读者的脾性,爱好等等,在脑海中虚构过无数个性迥异的读者。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阅人无数,在这方小小的图书馆里,我神游四方。
随着去图书馆报到的次数增多,馆中所有的管理员都认识我,进去刷脸即可,再也不用出示阅览证。
印象中,一位管理员与我年纪相仿,娇小玲珑,我看着她从姑娘变成了孕妇,脸上长出了蝴蝶斑。其间,我亦经历恋爱、结婚、生子的人生旅程。后来某一天,在小区花坛边遇见一个朴素而淡雅的女人向我打听某单元楼的位置。眼神碰撞之间,我们都愣住了,异口同声地说:是你?原来,那个淡雅女人就是当年管理员,她送女儿到我们小区一美术老师家学习。彼时的她虽然不再年轻,但眉宇之间却驻留浓浓的书卷气。有人说,书养出来的人最贵。然也。本来想和她多聊几句,儿子却催着我带他去图书馆。图书馆成了我们两代人修行的好地方。
图书馆除了看书,还是写作的好地方。置身书堆,一呼一吸之间,墨香氤氲,空灵的感觉漫上心头,天地沉寂,物化退却,和世界拉开距离,现实的我观照笔下的我,那是个千变万化的精神幻像,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她有个性的在纸上走来走去,与现实中的我不断交流碰撞。搁笔时,像走了长长的远路回到现实中来,既风尘仆仆,又精神飞扬。
图书馆滋养了我,也成就了我。登上图书馆的“玉海讲坛”是2016年,那是学者专家传道解惑的舞台,距离我首次迈进图书馆已过去十八年之久。十八年前的我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会以作者的身份亮相这神圣的地方,向文学爱好者讲述高明和琵琶记的故事。那次讲座很青涩,只觉得舞台很大,灯光很亮,摄像头一直对着讲坛拍,而我藏在桌子底下的脚颤抖不已。我既震慑图书馆的博大,也为自己的才疏学浅而羞愧。
一次,将刚出版的散文集赠予图书馆。一工作人员说,金老师,你的后代子孙几十年几百年后都将在馆中找到您写的书。我闻之惶然,想不到这一滴无意洒落的墨迹竟然会带着时光的烙印,长留图书馆里,早知如此,当初应该写得精细些才是。
伴随着内心情感的不断丰富,我渐渐明白一个人是怎样对一座建筑产生感情的。某天,我打着伞去医院探望生病的朋友,病房内空气沉闷压抑。我走到窗旁,透过窗户,正对面图书馆柔和的光,照亮濛濛的烟雨,雨中的建筑映出知识的倒影,一种契合心灵的归属感进入内心。
如今图书馆开设了十座城市书房,有些书房还24小时开放,藏书更丰,环境更美,看书更便捷了。我供职的瑞安中学亦有五处图书馆,它们或是敞开的书架式,或是文艺的书店式,或是古色古香的文墨式,或是精致可人的漂流亭,或是传统端庄的宫殿式,美极了!
如果世上真的有天堂,那一定是图书馆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