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似乎就是这样的。
一开始不知道从哪里落笔,直到写着写着,思维化作笔墨顺着胳膊的血液流淌而下直抵笔尖。
我有许久不曾用笔写过文章了,曾几何时,手中这块发热的屏幕成为了书写的替代品,一切视野都以这块实际上应该冰冷无比的铁块得到了巨大的视线,生活也逐渐从空气那丝缕清晰的真实向手中凝聚。
回想起来,确实只有以前是温馨的。
或许人人都是这样,时间的磨损是最令人细细品鉴的,无论那时遭受了何等的难以承受,回味下来如同陈年佳酿,沉浸在失去美好的微醺之中。
我的世界一度变小,从一间房子,到四块防水布围起来的棺材,从能站起舒身取上一本仍未看完的书籍,到夹在墙与桌子前盘膝而坐,疲惫地随意翻看崭新的糟粕,最后躺在靠椅上筋疲力尽。
生活总是不尽人意,看到的越来越少,路途被路边的杂草掩盖地难以穿行,天空一如既往的深沉,阴影甚至攀上了白云,明明是远离城市的地方,我无法感受到一丝畅快,常见的倾盆大雨也不再光顾,大地与我的内心一同渐渐旱死。
世界有很多令人难以想通的地方,伟大被刻入教材学习,反抗成为只存在于精神的纲领,自由变成飘渺云彩游荡于大街小巷,思想成为固执的模仿,创造成为生存下去的必须,灵魂成为了容器之间深藏于黑暗的模糊,这水泥石瓦棱角分明的世界中,我只看到了盘根错节的树根。
那是一种挣扎的疯长,灰色中的清绿从来无法展示它真正的颜色,但它依旧生长,挣扎是对世界不公的唯一反抗,沉默是对世界喧嚣的唯一回应,世界带来的巨大悲哀,在这扭曲的树根中深深扎下,不断在那深色土地中寻找古老的沃土,地表上愈发茂盛的青色头冠,地表下就越是对曾经的探求,在被伐倒之前,它将一直如此。它需要什么,除虫剂还是肥料,是害怕它长得歪七扭八而辅助其生长的支架,还是每到冬天就会刷上的一层厚厚白漆?从清朝甚至明朝长到现在的巨树,地表之间是扭曲着的寻觅,地表之上是鼎立巨荫的勃勃生机,地表之下是湿润冗长的渴望,它受人群尊敬,而非其他生长十几年便早早折断身躯的同类那般苦命。
那天,我注视着遍地的疯长,求生的本能在脚下这片土地蠢蠢欲动,特意搭建的架子成为了那些植株攀爬的唯一凭依,盘根交错的紫藤花架终成了所谓陶冶情操的浪漫;幼时觉得无比广阔的方圃,如今成为无法突破的界限,精密计算的距离,成为它们彼此无法触及的桎梏。
那天,阳光普照大地,清绿在光辉之下在大地上阴暗摇曳,颜色明暗的交织与故意作弄的巨大缝隙让这些阴影看上去多么畏惧,沐浴在这碎片化的阳光中,错综复杂的色块如同一只渔网,用它那迷人的花纹引诱着每个人来而不归。
那天,我问树。
它说:“没有生长的原因。”
那天,我问不愿被抚摸的猫。
它说:“这是厌烦的标志。”
那天,我问在摊贩之间游荡的狗。
它说:“没有离开的理由。”
那天,我问踢踏着脚步的马。
它说:“这是即将的宣言。”
那天,我问雀跃的鸟。
它说:“没有放弃的奋斗。”
那天,我问淘淘席卷的水。
它说:“这是平静的必要。”
那天。
那数多个那天。
说:“无法抗拒的。”
阴影渐变着,光明伺动着。
说:“令人痴迷的。”
人们奔腾着,太阳跨越着。
说:“不能拒绝的。”
世界开始颤动,我却在此时感到困乏。
黑暗的闪烁意味着更加深邃的黑暗即将降临,光亮则显得完全没有必要,此刻竟如此的令人厌恶。
似乎只有阴影是最小心翼翼的那个,而光明在各处横冲直撞,即使如此阴暗也只是温柔地让路。
时间给予光明渐动的权利,所有被照亮的阴影露出了世界原来的样貌,随着那片光亮逐渐扩大,阴影中的原始越发难以看清,清爽的崭新杀灭了肮脏而破烂的陈旧。
脑海中残留的乐响在黑暗的闪烁中终于清晰,合十的双手正在飞去,萎靡灵魂正在抽离,一次次意识的短暂升起,就又是一次次黑暗的降临。
这天,我打开大门,清绿正在努力生长,世界铸就的坚硬,成为了泡沫浮影,舒适正在蔓延。
届时,我会躺在那张靠椅上,顶着身前的桌子,盖上被子,呼唤着倾盆大雨,并且它如约而至。
低雨入仙风,闲得入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