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农场·第六篇丨游牧鼠族

目    录丨《夸父农场》

上一章丨  神秘预言



无疑,我们已经被一支老鼠大军包围了。从数量上看,这批老鼠不下五百只,不过程雪告诉我,粒子探测器只能测量全息影像外五米的范围,所以至于探测范围之外是否还有一支援军,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有没有援军已经无所谓,因为这五百只老鼠的包围圈,我们也已经无法逃脱。“樱子,这里有没有飞行器,或者车子!”

樱子摇了摇头:“这里唯一的机器只有老白。”

“樱子小姐,我是目前最先进的第九代家政服务机器人,集成娥皇科技的声纹和面部情绪识别技术,不仅是您的家政小帮手,还是您孤独时候倾诉烦恼的朋友,机器人和机器还是不同的,机器,比如我手里的吸尘器可没我这么多功能,还是花姐懂我,你一小孩什么都不懂,和孩子打交道最烦了,就像是在对牛弹琴……”老白一边清理刚从房顶掉下的灰尘,一边回应着。

樱子说:“老白,外面有一群老鼠,你去吧它们打发了!”

“好的,樱子小姐!”老白说完,履带就转向了门口。我赶紧将老白拦住,樱子哈哈一笑,才取消了刚才的指令。

我听见了樱子的笑声,对他说:“你回忆一下,你刚才的笑,与你之前的笑,有何不同。”听我一说,樱子好像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同,她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显然在“计算”中。

程雪不乏埋怨的说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给人工智能上课?”

老鼠们并没有像前两只老鼠一样冲进来,而是蠕动着身体,包围在全息伪装之外,似乎在等待着进攻的命令。我分析了这间木屋,如果所有老鼠一齐撞过来,这破旧的木板绝对抵抗不住三十秒,为今之计,只有我、程雪、樱子三人各占据二楼的一个角,对着冲过来的老鼠们扫射,尽量多杀几只老鼠,如果老鼠突破房子,那我们三人就退守在管道密集、相对坚固的卫生间里,与老鼠做最后的斗争,期盼坚持能让奇迹发生。

但是程雪通过与老白的对话,发现仓库内竟然还有一桶几十年前的柴油,这对我们来说,则是不小的惊喜。樱子指挥老白扛着油桶走进庭院中,围着木屋浇了厚厚的一圈柴油。

老白一边倒柴油一边抱怨,“天呐,你们知不知道,柴油若倒在地上,是很难清理的。如果是地板上还相对好说,至少我的油渍清洗剂能派上用场,可是现在倒入土壤里,我就真的犯难了,该怎么打扫呢,唉,我劝你们还是搬家吧,这里没法住了,都是熊孩子乱出主意……”

老白围着阁楼转了三圈才把柴油倒光,我们一直担心老鼠们闻到柴油味会发动突然袭击,但它们还是没有进攻。

“它们到底在等什么?”

我看着院子里的两具老鼠尸体,推测道:“这种变异老鼠还懂得用盔甲来保护自己,说明他们的个体智商很高,如果外面那群是一支老鼠据对的话,那么,送死的两只极有可能是军队的侦察兵!如果人类的侦察兵侦察到了危险,我们会怎么办……”

“重新制定作战计划!”

“对,目前看来,他们的作战计划要么是集体冲锋,要么,就是围而不攻!”其实,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只要一旦发生,都证明这群老鼠真的是一支名副其实的军队了,和人类一样。

老鼠们显然采取了第二种战术。我们对峙了半个小时,没有一只老鼠冲过来,而全息图像上的红圈好像也窄了一些,好像有老鼠悄悄离开,可我并没有看见红点往外走。我开始认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我盯着红圈观察,过了五分钟,发现又薄了一层。

程雪也意识到了这一细微的变化。

“它们难道……”程雪面露惊悚,“挖洞?”

我一拍脑门!挖洞,这应该是对老鼠军队凭空减少的最合理解释了,它们并没有采取盲目的冲锋,以牺牲去换取胜利的战术;也没有采取包围战术,等我们自行突围;而是利用他们的天性,挖洞进入木屋,对我们实施偷袭。

我一阵毛骨悚然,这些家伙简直太聪明了。我真怀疑,它们是不是闻到了柴油味才做出的这个决定,它们当初在圈外蓄积力量,蠢蠢欲动的样子确实像是要来拼个鱼死网破。如今看来,要么是它们故意做做样子麻痹我们,要么,就是临时变换了战术。无论是哪个,都说明我们的敌人,已经不是想象中的那些只知道偷油的老鼠,他们是一群比狼还聪明的智慧生命。

但凡生命能够有组织的行动,那都会促成智慧的爆发。人类能走到今天,也是拜“合作”二字所赐,不能合作的生命,个体再聪明,也无法促成集体智慧的进化,更无法形成文明。

于是,我们从开始提防门外转到提防地板。老白听说要有一群老鼠从地下冲出来的时候,又开始思考怎么收拾残局,间歇性的还抱怨几句。

“花姐不在家,你们就这么捣乱,折腾一地,到最后还是我给你们收拾残局。作为最先进的第九代机器人,我虽然能让屋子焕然一新,却无法拯救你们瞎折腾的灵魂,真烦啊……”

程雪说:“它这种机器人竟然还是最新一代,我听它唠叨都烦死了,要是我早就退货了!”

老白道:“程雪小姐,你以为我愿意抱怨吗?当初是花姐给我设置了抱怨模式,就是希望通过我的抱怨,让孩子少作妖……妈呀!”老白忽然一声吼,视线聚焦在厨房门口,举起吸尘器,快速的“跑”到厨房门口,盯着履带下的地板,一动不动。

“老白,莫非是你听到了?”

老白还没回答,又是“妈呀”一声,转身跑到了书房里,盯着地板,以吸尘器对着某一点再度一动不动。没过三十秒,又是“妈呀”一声,它又跑到了客厅……

樱子道:“落后的老古董。”

我知道没这么简单,老白一定有自己的探测方式,知道地下老鼠们的大致位置,“妹妹,厨房,樱子,书房!”,我则跳到了一楼二楼之间的楼梯拐角,居高临下,瞄准器在客厅地面扫描,准备哪里出现裂缝我就准备率先攻击哪里。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只有老白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喊来喊去,我甚至都没感觉到地下的震动,更没听到声响。这些老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难道打算先把地挖空,再来个突然袭击?

或者,它们是想摸清屋内所有的反抗力量,再做打算?一旦确认屋子里只有三个人,那它们也没必要兴师动众,只要同时挖开六个洞,我们三人估计就难以招架。更何况,它们还会使用工具。

如果不是亲自用红外瞄准镜看到了它们的先锋队员,我真的会怀疑,他们是一支训练有素的人类特种部队。军事上对敌人最有效的打击,并非是一颗核弹将所有人在地球上抹掉,而是运用心理战迷惑对方,让敌人自乱阵脚,然后不战而胜。

但它们显然小看了我们,我是一名军人,面对危难自然不会情绪崩溃;妹妹虽然不是军人出身,但显然受过高素质的训练,在某些时刻,她比我还冷静;樱子是一个慧人,自然不会有恐惧心理。

也有一种可能,这群老鼠已经悄无声息的潜伏在了我们地下,它们正倾听着我们的动作,分析着我们的行为,进而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忽然,我察觉到了一阵轻微的晃动,阁楼顶部的吊灯很快印证了我的判断。

它们要发动进攻了。

我向妹妹、樱子做出手势,她们各自点了一下头。樱子还卖弄似的将两把手枪在手中转了一圈,这花活不知是她程序中自带的,还是跟谁学来的。

然后,又是一阵晃动,这次晃动的频率更大,这种晃动不像是老鼠撞上地板,或者破地而出的震动造成的摇晃,而是,类似地震那种摇晃……

前面的几下,晃动的力量点来自于程雪所在的厨房,吊灯猛地晃了几下,程雪的那一侧被微微抬高了一些。过了一会儿,晃动的力量则又来自于樱子书房一侧,吊灯又是大幅度摇晃几下,我发现樱子那一侧好像又被抬高了一些。

片刻的平静,吊灯终于能够垂直于地板了,然后几乎同时的,整座阁楼像是被吊车吊起了顶部,被猛然举高了一到两米。可是,我透过玻璃看向院子外面,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院子还是院子,迷雾还是迷雾,阁楼还是站在土地上。

晃动持续发生,我感觉到了一阵轻微的颠簸,然后就被向后甩了一跟头,我抓住楼梯把手才站稳,我看到了程雪也用力的扒住厨房门框。

整栋房子,就像是汽车猛然开动似的,竟然动了起来。

迷雾朝着窗子扑来,影影绰绰的树木在我们面前闪现,消失,不断有树枝树叶擦动屋顶和两侧的声音传来,连老白都不知所措的愣在了原地……

老鼠太绝了,它们没有攻击我们,而是把我们的整个院子连根拔起,驮着我们奔向了某个目的地。整栋房子,包括房子周围的一圈土地,就像是一座悬浮于空气中的小岛,以大约时速40公里的速度,向前“奔跑”起来。

跑离了当初的位置,粒子探测器已经生效,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下面究竟是有多少只老鼠,以何种姿势——是驮着,还是举着,把我们搬走。

这栋房子连同下面的泥土没有百吨,五六十吨肯定不在话下,老鼠们如果为了吃我们,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连房子也搬走?它们的意图更让人捉摸不透了。程雪和樱子知道了我们的处境之后,反倒走出来,又坐回了客厅的沙发上,只有老白还在兀自清理震动掉下来的灰尘。

“哥哥,它们应该是……把我们绑架了。”程雪说。

我摇头苦笑,“看来,它们想到了更好的折磨我们的办法。”

程雪想到了什么,“老鼠一直有贮藏食物的习惯,它们是不是要把我们埋在什么地方,当成储备食物过冬?”

程雪的推测或许是对的。

半个小时之后,我们进入了一道山谷,山谷或许是因为高山遮挡住尘霾的缘故,空气能见度比外面高出不少,大约有五十米左右。我们进入山谷的时候,能看到谷口两侧各有十几只巨型老鼠,它们见到我们的阁楼,吱吱的叫着,仿佛是在欢呼。

山谷宽约百米,两侧的高山上有着一个个黑乎乎密密麻麻的洞口,洞口里不时有三角形的老鼠头探出来,像是城市居民围观游街一样看着我们的阁楼。

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老鼠王国。一路看来,我似乎能从它们当中分出居民、战士、哨兵,等不同的职业划分。它们当中应该还形成了独有的语言,经常能看到三五成群的老鼠聚在一起,像是交谈着什么。

“太恐怖了……”程雪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刚好像看见了一堆人骨,它们真的吃人。”

“这里起码有几万只老鼠吧,能养活这么多生命,每天得得消耗大量食物,吃人也是理所当然了。”

程雪说:“有些不科学,人类只有到了农业时代,有了稳定的食物来源,才出现了万人以上的城市;之前,只是通过采集和狩猎,养活超过千人的聚落都是很大的问题,可是为什么,这些老鼠在远离人烟之地,竟然能形成这么大的聚落,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城市?”

“或许它们不用吃饭。”樱子说,“如果是机器老鼠的话。”

“机器老鼠?”我摇了摇头,“我们射中的那两只明显不是机器,我见到了它们在流血。”

在山谷中又前进了十几分钟,我们的阁楼被驮进了一道更为狭窄的通道,这里的宽度不足二十米,谷口的老鼠守兵起码有一百只左右,显然,它们对于这条通道极为看重。

进入通道,我抬头能看到上空白茫茫的一线天,阁楼的速度放缓,这样又行走了五分钟,穿过了通道,忽然一阵柔风吹入了我们的窗口,前方豁然开朗,我忽然看到了光。

虽然不是阳光,但却是柔和的白光,这里的空气能见度又比外面更高了一些,能看到一二百米之外的景象。

我们来到了一片草原,我不知道这片草原有多大,但穿过山脊之后,两侧的高山就像是两支手臂一样,伸进了白色迷雾,目力所及之处,全是青草。

刚进山谷,面对着我们的一群山羊,大约有上百只,山羊的个头也比我印象中的大,足有一人高。羊群旁边的草丛里,一动不动的伏着两只老鼠,见我们的阁楼通过,才好奇的抬起头看看,然后又趴在地上。

有几只羊被我们吓得跑远了几步,其中一只老鼠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那山羊就乖乖的走回来了。

它们在放羊?

紧接着,我们看到了鹿群、野牛群、猪群……不停的有老鼠穿行在这些动物群体中,驱赶着这群体格巨大的牲畜,就像是牧人一样,像极了上个世纪草原上的牧人。

我们还经历了一场捕猎,或者杀戮——三只老鼠驱赶着一匹野牛离开牛群,来到溪边,然后它们中的一只突然对野牛的脖颈发动袭击,轻易撕裂了牛脖子,只见鲜血喷溅,野牛好像还没明白过来,就已经倒在了河滩之上,老鼠将其尸体分成三部分,各自驮着一块朝着我们相反的方向奔去。

这也就回答了刚才程雪关于食物的疑问——几十万只食草动物被老鼠圈养,成为了它们的食物来源。它们就像是一个草原民族,通过放牧来延续自己的种族。

我们穿过了草原,来到了一道溪流旁,视线里渐渐出现了一个城镇。但是走近了才发现,这里没有公路,甚至没有街巷,就是四五十座民居伫立在草原之上,有同我们一样的二层木制阁楼,有简单的院落,最高的是座三层的砖瓦结构的小楼,甚至,我还看到了一座废弃的加油站。

它们都和我们的阁楼一样,被“连根拔起”,搬运到了这里。它们下部的泥土大约有两到三米厚,不知是有意还是随意,老鼠们并没有将建筑物连在一起,而是四处散落的摆放着。

我们的阁楼穿过所有的建筑物,被搬到了“城镇”的另一侧,挨着一栋挂着“格林幼儿园”牌子的二层小楼放下了。

我们着地的时候非常轻微,老鼠们仿佛把阁楼当成了一件珍贵的收藏品。当我们着陆之后,所有的老鼠都从两侧临时挖出的洞穴下面钻出来,我这才看清数量,大约有三百来只。它们放下我们之后,聚集在阁楼前五十米的空地上,唧唧喳喳的聊着什么,过了一会,却见远方有两只老鼠各驮着一只死去的山羊,丢在了我们前方的空地上,然后后退入鼠群中,三百只老鼠就变换为一个方形的阵型,黑压压的朝着草原深处蠕动而去,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之中。

草原上有微微的风声,远处还有野牛叫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怪异声响。

我们只能认为,是老鼠把我们当成“牲畜”被圈养在此处了。它们辛苦的把我们搬运来此,离开的很放心,似乎根本不怕我们跑掉。与它们打交道的时间虽然短,但我们再也不敢低估它们,它们不是老鼠,而是另一种“人”——所以前方虽然天地宽阔,但远处白色的迷雾之中,老鼠们极有可能埋伏着另一支军队,等着我们前去送死。

但只要我们活下来,就有翻盘的机会。

我推门走出去,程雪提醒我戴上防毒面具,我却不想再穿了,如果下场是被老鼠咬死,成为它们的盘中餐口中食,那我多吸几口含有辐射的尘霾,也无所谓了。

如果真是吸霾而死,或许还是种福气。

我通过瞄准镜看着周围的几栋建筑物,里面并没有生命迹象。我不甘心,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任何回应,那么十有八九——不,几乎百分之百的肯定,里面的人都被老鼠猎杀了。

“它们可能是在等某些特殊日子再吃你们。”樱子说的轻轻松松,“就像你们智人会在感恩节吃火鸡一样。”

我注意到程雪反感的瞪了樱子一眼。

“你推测的不无道理,也有可能它们想把人类放牧,只不过人类这种生物,繁衍周期太长了,养活一个的成本过高,最后不得不放弃了。”我指着后面的几十栋房子,“看下面的泥土新旧程度,应该是按照时间顺序摆放的,越靠近我们房子,搬过来的时间越近。”

程雪说:“可里面一定会有人吗?这些老鼠的活动范围再大,也就几十平方公里而已,而这片大地附近的居民早就因为辐射和污染离开了。”

樱子说:“嗯,我们如果不是来躲避军警,也不会来这座被遗弃的阁楼。”

这时候老白从房子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件白色睡裙,“樱子小姐、程复先生、程雪小姐,你们折腾一天,衣服已经脏了,麻烦换下来,我要让你们体验一下第九代家政服务机器人的柔洗功能。”它扬起白色睡裙,“樱子小姐,这是我从您的书包中找出来的,我看有些灰尘,就直接拿去洗了。”

这台机器人当真是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此时竟然还有心思去洗衣服。看着我和程雪都拒绝了它,它殷切的看着樱子,樱子点了点头,“只洗睡裙吧。”

老白问道:“还用你喜欢的樱桃味洗洁剂吗?”

“老白,你不许为我安排喜好。”

时近黄昏。

所谓的黄昏,也只是光稍微暗了一些,草原上的断断续续的动物叫声逐渐归于沉寂。我和程雪以最快的速度在镇子里转了一圈,除了我们两人,没有发现任何生命迹象。

回到阁楼,樱子已经置备了晚饭,孜然羊肉、红烧羊肉和咖喱羊肉抓饭。显然,她和老白把老鼠送来的两只羊用上了。

“放心,已经消过毒,除了肉里的微量放射,其他没有问题。”她知道我的顾虑,“你们刚才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人,但是发现过地表有打斗的痕迹,妹妹采集了一部分血液样本。”我说完,程雪就拿着分析报告过来了。

“是人血!果然是有人被老鼠杀死了。”

我惋惜的摇了摇头,为了化解她的恐惧,示意她赶紧来吃香喷喷的羊肉,“辐射羊,老鼠杀死的。”

她有些无奈的看向我,却并未动碗筷。

我知道,程雪肯定以为我自暴自弃了,徒然等死了,否则,谁又会吃这么“肮脏”的东西。“还记得小镇两公里外那条河吗?”

“记得,就是牛羊饮水的河。”

“嗯,我晚上去试一下水深,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拆木头造一条船筏,趁着动物们休息,我们顺流而下。”

樱子说:“可你怎么肯定,老鼠不会在河边等着我们?”

“赌一把吧,在陆地上,我们肯定不是老鼠的对手。但随着河水越来越深,越来越宽,我们还是有一些胜算,毕竟这些家伙还没研究出怎么造船。”

程雪说:“我看到厨房里有两个排风扇,我们可以用来改成螺旋桨,这样,我们逃跑的最高时速可以到达六七十公里。”

“对!如果老鼠追来,我们启动螺旋桨。”

商量已定,我静坐待天黑,程雪则去二楼选择合适木板制作船筏。我本来让樱子帮她,可她却拒绝了。程雪好像对樱子有些看法,其实我也理解,毕竟樱子是个AI,人类与AI的战争已经让纯种人杯弓蛇影。

我肩上背上两支枪,悄悄下到平地,摸着黑,匍匐着爬上了一道青草缓坡。今天晚上应该是有月亮的,只是云层遮挡了月光,地下依然漆黑。红外瞄准镜反倒成了我的眼睛。

我继续向前走了一公里,耳朵里已经能听到轻微的流水声。水边芦苇茂密,我一不下心淌起来三几只不认识的水鸟,水鸟的叫声引发了河边羊群的低鸣。

我立即蹲在草丛里,通过瞄准镜观看着四周的动静。果然,有两只老鼠忽然就出现在我右侧三十米外的草地高坡上,朝着我的方向看了几眼,忽然朝着我吱吱的叫了起来。经它一叫,草坡上瞬间聚集了十几只老鼠。我已经确定它们发现了我,但它们同样没有朝我进行攻击,反倒是一齐一种整齐的尖锐声音向我“示警”。

我只好趁它们还没采取行动之前原路返回。就当我再度爬上草坡的时候,居高临下,我却看见老鼠大军在行动了——起码有数千只老鼠,分成了几十只队伍,整齐划一的朝着我所在的草坡爬来。

吃我们也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吧?

就当我跑到阁楼之下,我仿佛听到了一种类似于打雷的轰隆声由远及近,等我爬上了庭院,却听清楚了,这是马蹄的奔跑声。等我爬上了我们的阁楼,对面的黑夜里,忽然冲出来一队火把。

大约有一百匹马,因为辐射的缘故,它们的体型也比普通骏马大了不少。然而马上人的体格,却丝毫不输于骏马。

这里竟然还有人类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一百支骑兵小队举着火把朝着我们的阁楼奔来,在距离我们还有几十米的距离停住,相距不过三十米,我才清对方的相貌——如今,我已经不能确定他们到底是不是人类了。

他们身材臃肿,头颅硕大,而脸上的五官——如果还算是五官的话——似乎长得没有一点规律可寻。当先一人骑马上前,他手中握着一柄铁叉,背后是一道弓箭,五官算是这群人中最为端正的一个,但那空洞的鼻腔与歪斜的巨嘴,也足以骇人一跳。

他骑马到我们庭院斜下方的位置,朝着我们喊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是印第安语。”樱子说,“他问,里面是否还有活人。”

“他们……他们真的是人吗?”程雪有点恐惧。

“嗯!应该是在核辐射中长大的人,和草原上的其他动物一样。”樱子说,“我之前听客人说过草原上有一群怪物,他们讲着人话,却靠吃老鼠为生。”

我推门走了出去,“我在,有人!”樱子跟在我身后,将我的话翻译给那人听。

那人点了点头:“走!跟我们走!”

“去哪儿?”

“还用问去哪儿?无论带你们去哪儿,总比在这里喂老鼠强吧?”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这里之前的人,都是你们带走的?”

“有的救走了,有的被老鼠吃了。”

“所以,你们是来救我们的?”

“难不成还是和老鼠抢你们吃?”说完,他哈哈大笑,“放心,我们抢它们的牛,抢他们的羊,足够吃了”。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老鼠搬着你们房子的时候,就已经在我们的哨卡之外转了一圈……”

“它们故意让你们知道?”

“自然是了,如果我没猜错,它们已经在草岗之上,埋伏好了军队!”他朝着山岗望了一眼,“这群家伙,知道我们会来救人,所以你们只是他们钓鱼的诱饵罢了。”

他话音才落,却听我们的身后草岗上一阵尖叫,就像是吹响了冲锋号,上千只老鼠的几十只队伍就像是洪水一样,在小镇中穿插着,化作无数只蔓条,渐渐向这百人的骑兵蔓延而来。

“走走!快下来!”男人喊道,他一招手,身后便有人拉着几匹马过来,“上马!”

我们没有选择,程雪和樱子迅速背上行李,与我一起跳上马背。见着我们全部离开,老白仿佛舒了口气,还饶有兴致的跟我们挥手再见。

可就是在我们上马的这功夫,老鼠已经把我们包围了三分之二,剩下的老鼠还在往后面跑去,想把我们包围在一个圆环之中。

而百名骑兵也变作一个五层的圆环阵型,将我们三人包在垓心,用弓箭、铁叉杀死冲过来的老鼠。但是老鼠太多了,它们正逐渐缩小包围圈,虽然前面的老鼠伤亡,但后面的就瞬间补位,即便我们用激光枪配合着他们的弓箭,也难以将老鼠逼退。最外两层,已经有骑兵战士与战马倒地,瞬间就被老鼠们分尸,血污之气扑面而来。

刚开始和我们沟通的人显然是个领袖,他持着一把铁叉,将逼近的老鼠戳退,同时鼓舞着战士们死战到底。

老鼠就像是波浪一样翻滚而来,这些怪人骑士已经战死了十几个。他们这样打完全是送死啊,只要老鼠跟他们磨下去,下场只有全军覆没。

“为什么不突围!我们可以用枪杀出一条血路!”

那领袖摇了摇头,“再等等!”

等死吗?战士们又死了五六人的时候,已经有两只老鼠踩着马背跃入圆环之中,樱子左右手各来一枪,两鼠同时被爆头。

她朝我微笑:“妈妈教我的”。她才射杀两只,就又有三只闯进了圆环,骑兵阵型已经被汹涌而来的老鼠冲垮。

忽然,天空中忽然发出一声笛子的轻啸,抬头之时,有几十只黑乎乎的“大鸟”朝着地下的老鼠飞掠而来,但飞近了,却发现它们并非是鸟类,而是蝙蝠,巨型蝙蝠。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蝙蝠的脖子上,竟然还有人,领先的蝙蝠骑士,手中拿着一根青绿色的短笛。

骑士的领袖哈哈大笑:“看呐,我们驯化了蝙蝠!”

四五十只蝙蝠就像是一支空军战斗机编队,猛地俯冲下降,抓起来几十只老鼠,最后抛在地下。老鼠们开始很惊慌,但随着山坡上一只老鼠唧唧喳喳一番,老鼠们仿佛又镇静下来。

它显然是个指挥官。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我朝着山坡上的老鼠射出几枪,那只老鼠应声倒地,可这并未影响包围我们的老鼠大军。却见那领袖将铁叉高举,向草原腹地一挥,天上的蝙蝠军队便重新编队,从空中盘旋一周,便向着草原内部飞去。

山坡上的又一只老鼠站出来,它向下一阵急促的尖叫,声音尤为刺耳,包围我们的老鼠听到尖叫都停下行动,然后突然集体转身迅速撤退,潮水又回到山坡之上,渐渐的淹没山坡,涌向了草原内部。

那领袖大笑:“这群笨家伙,和我们交手数十次,每次都变换着花样想诱骗我们上当,可归根结底,最担心的则是草原上那群牛马,自己的弱点始终搞不清楚,外强中干!”

“你是说,你们和这群老鼠已经打了几十仗?”

“何止!每个月就有十来次。”

他向部队说了什么话,剩下六七十名骑兵则顺手捡起地上的老鼠尸体,抛在马背上,一群人上马徐徐退去。

我们的马被他们夹在马群中小跑着在草原中驰骋。刚才离开阁楼慌忙,我和妹妹谁也没有把防辐射服和防毒面具带出来。不过程雪此时的紧张肯定和核污染与尘霾无关,因为,她现在正被一群比尘霾还恐怖、比老鼠还恶心的怪物裹挟着向前而去。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拍马追上了前面那位领袖。

他豪迈的一笑,但他的笑容比我见过所有人的哭都难看,“谢谢你还把我们当成人。我们属于一个印第安部落,你可以叫我酋长。”

“印第安人?”

“不是!只是一个印第安部落,草原上的印第安人十年前就死光了。”

“死于辐射?”

“对!”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我们还能听见迷雾和黑夜中传来一阵阵轻啸,却不知道后方战况如何,“看时间,应该准备退兵了。”

他才说出这话,旁边就有一位骑兵战士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短笛。

我们纵马在黑夜里跑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上了一个陡峭的山地高塬。这里很像是一座高山被人为的切断了,露出了平整的横截面,有百余座茅屋和帐篷错综摆列在山塬上。

“如你所见,我们这里有白人、黑人,以及你们黄种人。”酋长介绍,“算上新出生的孩子,部落里大约有五百人左右。”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酋长面露忧色,他告诉我,这里孩子的死亡率极高,两个孩子只有一个能活下来,活下来可能还是部落的累赘,因为胎儿会生得奇形怪状。

进入部落我才发现,原来营救我们的一百名战士,已经是部落里最“英俊、健康”的人了,因为这部落里,有一半的人都没法直立行走,甚至还有人长着三条腿,四只手,三只眼或者独眼……

酋长告诉我,他们都出生在核爆之后,有些是母亲怀孕的时候受到了核辐射,有的是在核辐射中被怀上而生下来的。

“AI政府的临时约法是要把我们这些没有生产能力的畸形怪胎全部杀死的,但是负责执行命令的一位护士是个仁慈的天主教徒,她私下把我们藏了起来,偷运出医院。所以你看到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同一个医院的,都是被那位天使母亲救下来的。”

“一个人救了五百人?”

“天使母亲在被AI政府处死之前,断断续续救了三百人,她把我们偷运到草原上一个印第安部落,我们被我的养父——一位伟大的印第安酋长养大,然而我们活了下来,这些帮助过我们的人却全都死了……”酋长声音中有无限悲痛,“他们都是伟大的人,是当之无愧的人。”

我陷入沉默,这样一群畸形儿,以这样的形式在草原聚集成部落,不知这算是人类的奇迹,还是人类的悲哀。

“欢迎你程复!”他又恢复了那幅慷慨的嗓音,“你们的身体素质和我们不同,所以,我明天会把你们送到最近的城市。”

“你们之前也救过人?”

“救下来过四十人吧,不过很少有人愿意把我们当成人看待的。”他坦然的说,“我知道,我们这副模样已经不算是人了……”

我的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悲凉。

这时候,樱子却用印第安语和酋长说了一句话:“我见过几百个形形色色人类,他们长得都比你好看,但他们之中,没有谁能比你更配得上‘人’这个称呼。”她看向我,“我刚才想对他微笑,可却笑不出来,是不是我的程序出现了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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