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

墙壁上老旧的挂钟,咔哒咔哒的运作着,但时间仿佛赖在原地不肯走动。整个房间都和你的眼神一样被蒙上一层灰,安静却又可怕。你躺在床上,双手交叉在胸口,努力作出安详的姿态。盯着天花板,狭小的出租屋让你想起了村口木匠店里被胡乱裹上的黑漆棺材。

咳,木炭有些潮湿,推搡出一股子烟瘴气,你本能的咳嗽几下,于是热气和着烟成里你眼角滚出泪珠最后的遮羞布。睡意朦胧,这稍逝的光阴,让你再也不忍心合上双眼,你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却又不知道能等待什么?

期待这种东西,或许早就在不该出现在你的脑子里。婚姻的失败,有些人是当作一次生机的焕然,但你知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运气,植被上的草绒,也得因为地区规划,被划分成保留和多余的部分。很显然,你自己正属于被多余的那一部分。况且婚姻是个高贵的词,

好多年以前,你也曾有着嫉妒他人的本能,可是就像伤痛不会愈合,日子一久,就连疼痛也变成身体的一种独特。当然欲望本身就是不能完全填补的,所以就算一点点都实现不了,跟结局也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家里有两个弟弟,自他们出生,你就被灌输着抚养弟弟的责任,好不容易家里等到你十七八岁,便托媒婆给你介绍给另一户人家的儿子,许配是大户人家的词,你甚至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更别提长相、品德、学识,因为这些都不及托媒人带来的彩礼金贵,你在你父母的眼里第一次看到了精彩。

消息闭塞的村落,保留着旧社会原有的狰狞,就像一只张开血腥的臭嘴,粗暴的撕扯猎物的皮肉。你不得不承认,在这样压制性的力量下,屈服或许可以换来该死的体面,也仅仅是对比之下的体面。

日子总是在某种决定下风尘仆仆的来,就像你不知道太阳偷摸上山顶又被按下几回有什么意义。在车肚子里一上一下的颠簸,让车吐了一地车辙和泥水你不敢望向那个男人,更不敢指望,因为你能深刻的感觉到对方贪婪而喜极的目光正灼烧着你的每一寸肌肤。

好几次了,你是生不出孩子的,于是换来了“不下蛋”的讥笑。男人每每被落下话柄,只能斜方向往地上恶狠狠的吐了一口水,那黝黑的土地就好像自己的脸皮,在屋檐之下永世不得翻身。你明白自己不过是用钱买来的工具,就和下地的犁、锄头一样都是被拿来用的。

而用久却不见成果,总有气急败坏的说法,这似乎也合情合理。那年庄稼地死了一大片,本该秋收的季节,叹气和叫骂声却比麦穗多得多。

那晚在男人发泄完兽欲,便被扯着你的头发,撕拉下床。所幸的是,狼狈不是你的第一次出丑,唯一煎熬的是接二连三的拳打脚踢,你在心里咒骂着这家人,连同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咒了一遍又一遍,把这些年你听到的,听不到的,统统在心里念叨了一遍,虽然到最后变成了一种祷告。但你仍然心想,还好自己不会说话,如果能说话,骂不出口,不更憋屈得慌吗?想到这里心里仿佛好受了一点,只是头破血流,想极了一副牲畜的样子。就连额头滚落的血迹也比别人黑,比别人腥臭。

年头长了,往往旧伤未好再添新伤,你早就熟悉了这些日子,也早就受够了。男人家里不甘你吃闲饭,不知道从哪边找来的胖妇女要带你外出打工,从男人家里的表情和服帖,看得出胖妇女的地位和本事,于是在这一幕,你仿佛看到了从来没有的谦卑和礼貌出没,就像荒林伏蜇的野狼,让人不寒而栗。胖女人用眼神细致的打量着你,眯着的眼,让你不时泛起了一阵恶心。

连夜你就被带出了门,赶着夜路,一切都被安排的妥帖和冰冷,这也是这一家人的干练所在。山间的路一片黝黑,如果不是胖女人的手电筒,或许你也不知道,前面应该去往何方,想到这里你开始有些感激她了。

星星连成连一片,那么多的儿歌漂浮在每颗星间,不由的在心里哼着唱着。一路上很安静,你似乎很享受这样不多的日子。

连夜的赶车和颠簸,从一个陌生的地方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这并没有带来太多的不适应。这里人如草芥,多得不值钱,胖女人拉着你的胳膊,在人车站人潮里蹿动,你们像是被人两颗吐出的枣核,湿漉漉的,狼狈不堪。

你被带到了一间出租屋里,没有窗户,胖女人也并没有交代任何东西,锁门而去。出租屋像极了电视里魔术师的黑匣子,你不知道下次门来开门的是哪个男人,高的还是胖的,就像当初卖给的那个男人一样好奇。在这里物尽其事,地段金贵,你甚至知道里虚荣是怎么一回事,唯一不同的只是每个人奋斗的方式不一样,因为在其他人眼里这都不可思议。

夜里,封好门缝,烧起炭火,阵阵温暖让你缓缓睡下,终将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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