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曾经有幅图,两只熊猫坐在一起谈笑,一只感叹“这个非黑即白的世界”,另一只狡猾地笑着吐出了鲜红粉嫩的舌头。从少年成长为青年的过程中,慢慢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很泾渭分明的存在,撇开那些已被法律规定的,确实对社会有危害的行为。90年代之后,中国文学走上了一个“非共名”时期,意味着在这个大环境下,多种价值观是被认可的。评价一个人不再带有那些鲜明的政治字眼,个人的情感倾诉被逐渐接纳,甚至那隐含的被传统孔孟之道所不能容忍的部分。
《莎菲女士的日记》结尾处,想了许久,落了这样一句话“女性自我探寻,自我抵制的一场救赎”,这篇以第一人称为主的“独白体”详细描述了五四时期,一位女性和两个男人之间的情感纠缠。女主人公莎菲,受着肺病的叨扰,疲于单调的生活和沉闷没有波澜的环境,这样的心境带来最直接的影响是——敏感和出逃。苇弟作为莎菲长久的追随者,奉献给了莎菲无私的,近乎孩子般真诚的热爱,他总是一次又一次踏上莎菲的走廊,陪这位姑娘解闷,听她爽朗的笑声,尽管他丝毫不在乎这笑声是否出于伪装。
苇弟看见我笑了,便很满足。跳过床去脱大氅,还脱下他那顶大皮帽。假使他这时再掉过头来望我一下,我想他一定可以从我的眼睛里得些不快活去。为什么他不可以再多的懂得我些呢?”
另一个闯入莎菲世界的是名为凌吉士的南洋男子,他漂亮,会说话,善于体察颜色,却偏偏是风靡洋场的多情人。莎菲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地,一是出于对凌吉士道德人品的不屑,另一方面却是对他强烈难以克制的迷恋。
苇弟和凌吉士无疑是新旧社会典型的代表人物,苇弟从头到尾扮演了一个莎菲心灵世界的边缘形象,他单纯执着地向莎菲投食药物,莎菲的眼泪总是让他惊慌失措,经不住自己也跟着呜咽起来。“(他)把眼泪一颗一颗掉到我手背时,(我)却象野人一样在得意的笑了”,莎菲怀着复杂的心情“折磨”这个大小孩的心绪,像处在上风的“王”睥睨着自己的崇拜者,可怜自身,更可怜苇弟的处境。莎菲的叛逆心境无疑是五四时期时代新女性对自我情感的探索,在礼崩乐坏的大环境下产生的病态心理,因而更渴求心灵的契合,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略显保守和笨拙的求爱。
“我总愿意有那末一个人能了解得我清清楚楚的,如若不懂得我,我要那些爱,那些体贴做什么?……我真不知他们爱惜我的什么;爱我的骄纵,爱我的脾气,爱我的肺病吗?……我真愿意在这种时候会有人懂得我,便骂我,我也可以快乐而骄傲了。”
凌吉士无疑是洋场新人的代表,不过他过多地汲取了新文明所带来的阴暗面,背叛妻子,沉沦风月场所,习惯于用金钱来衡量一个女人的价值,漫谈性爱,无所顾忌。然而,作为莎菲社交圈的一员,他无疑是有进步意义的,凌吉士无疑是个情场老手,借用补习的幌子一步步把手搭上莎菲的腰。这种浪子行迹是“可鄙的,卑劣的”,也是“浪漫的,触感的”。
“于是我又很柔顺地接受了他许多浅薄的情意,听他说着那些使他津津回味的卑劣享乐。这些又使我看不起他,暗骂他,嘲笑他,我拿我的拳头,隐隐击痛我的心,但当他扬扬地走出我房时,我受逼得又想哭了。因为我压制住我那狂热的欲念,未曾请求他多留一会儿。”
在对凌吉士的追求中,莎菲面临着旧社会的双重压力,有形处是苇弟为代表的友人对莎菲痴迷的谴责和对凌吉士的唾骂,无形处源自莎菲内心的不稳定性。试图挑战传统伦理的封闭,却不幸触碰到了新时代社会道德的毒瘤,对于自身的欲望采取压制和放任的双重态度,既有感于自身的“不正经”,又渴望他人的理解和支持。然则唯一能读懂莎菲日记的蕴姐早早病逝,在多方压力的逼迫下莎菲选择了南下自戕。
这是一幅旧的价值观已然崩塌,新的价值观亟待建立的困窘模样,从一个单一的角度看待莎菲,会得到这样的形容词“矫情”,“病态”,凌吉士无疑是莎菲情感的关键一环,一边清醒地了解此类花花公子的拙劣人品,一边寄希望于此人心灵向善的一面。当凌吉士哭着向莎菲说“你信我,我是不会负你的”,莎菲对此话的真实度又抱着强烈的怀疑:久经情场的老手究竟有多少是真实的呢?你我不禁想问:当新旧社会都不能满足当下青年的情感需要,这些敏感的年轻人究竟该何去何从?书中给了这样一句独白“悄悄的活下来,悄悄的死去,啊!我可怜你,莎菲!”这条自我突破的道路无疑是苦闷且辛劳的,无数次的徘徊和自我否定大概就是那个时代的流行状态,至于莎菲们的结局,有好有坏,新的价值观终究会建立起来,不过那又是另一个时期的事了,我在这里只是想简单的记录下那些漂泊者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