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是年幼人,对生死执迷不悟,看不开人的逝去。无论是好人恶人、年老年幼,但凡离逝,都让他感到伤痛惋惜和无能为力之悲愤。
由此他那平淡无奇的面庞便笼上一层愤世的丑陋,只愤世而不愤人,反而对众人一视同仁地充满无限悲悯。那愤世与悲悯交缠不休的气息笼罩周身隐隐淡淡,不改五官而改气性。
后来有人说,人生繁华,一路尘土后便懂。说罢便撒手人寰,终其一生都是生命的信徒。
他听罢还是不懂,心中疾愤未消而又隐隐作痛。怎地眼前人离世却如此幸福,生命消亡、从此消亡,再无回复可能。
山野何其清朗避尘,心中却浑浊难以解脱。只盼快有些尘土在山中弥漫,兴许能让心中清朗些。眼前人说的话可信否?
眼前人是救命人,救命是救一命,抚育十余载是又救一命,为善至此,仍抵不了生死。若善恶有报,缘何此生不见福报,只终结了却在这无人问津山野处。轮回却又有何现实用之?且不说是否只是欺人徒添期望的虚妄,纵使真实存在,来世事又与此生何干?此生来生判若两人矣!
“何足信!何足信!”他终又陷入混沌。
此生难解生死,不得点拨,年幼人湮没在这山野之中,竟斗过了生死。盘坐于老树下眉头紧皱,不生不死化作一尊石像,凝思神态栩栩如生。眉目间仍有悲与愤的气息缭绕不散,鸟兽不忍喧扰,尘土不敢接近,只有风雨默然拂吹淋落。
尘世间一晃过去百十年,山间石像消受不过风雨侵蚀,雕刻般的眉目五官、衣饰鞋履渐渐消磨不清,再难辨清形态,只剩余一块顽石兀自杵在老树下。顽石缭绕一股不散的人的气息,宛如还活着一般。
那苦苦愁思的顽石于天地间屹立不倒。又是不知多少年过去。
有一夜日月光芒同盛,天降下大雨,天水所到之处草木呜咽,山石溃坍。冲刷到那顽石上,那顽石顷刻间气息尽失,散作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