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犁田
入冬，大地尚未冻僵，爷爷把静养了小半年的田地都给犁了一遍。
厚实的泥土滞涩着犁具，令水牛蹒跚迟钝。
鞭子的爆裂声划破寒空，爷爷的怒喝声响彻寰宇：拐啦！你个xx生的！撇啦！你个xx养的！料峭冬寒中，怒喝声似乎产出热量，全村人暖在心头。
但他从未真正鞭打水牛，从未。只是用穿彻全村的怒喝声，让水牛背负极大心理压力。现在想来，这算家庭暴力，语言类的。
田地犁好，就放在那里。岁月静好，只等过年。
这些田地，一块是秧苗田，留着播种并生长秧苗；剩下是水稻田（由移栽过来的秧苗生长而成）。
城里娃，你是不是以为种庄稼都是“春种一颗粟，秋收万亩田”这么爽利？
02
育种
过完年，清明前后，挑出厚实饱满的水稻种子，浸泡一天一夜。
将泡好的种子淘出来，装在蛇皮袋中，捂起来，育种。等它散发微热，再洒点冷水，太热就捂坏了。做坏的种子，牺牲的不仅是时间，更有庄稼人的脸面。
03
犁秧苗田
去冬犁过的地，今春还要再犁一遍。第一遍主要为了去除害虫，第二遍是为疏松土壤，调和养料。
爷爷吸着“大前门”，将犁具又套上水牛的脖脊，犁秧苗田。
就知道吃！你个xx养的！歇着！你个xx生的！全村人乐呵呵的：三爷又在犁田了。
04
耙地
犁罢地，放水入田，浸泡几日，泡软了再耙地。
九齿钉耙一样的耙齿，将犁出来的粗疏的大块泥土，梳理成细匀的泥浆。
再出掉一半水，分出垄沟，平整出种子地。
这时候就好撒种子了，播种。
05
整地、播种、育苗
蛇皮袋中的小芽儿顶破稻壳，挤出来一个个小白脑袋，成为育好的种子。
妈妈赤脚行走在垄沟里，将种子均匀地播撒到泥糊糊的地面上。
再用木锨来拍拖地面，使得种子与泥土结合得更牢靠，更均匀。
用大片的农用薄膜将一畦畦的土地呵护起来，育苗。
不几日，小芽儿伸出几寸，由白变青，再出水，晾芽。
不几日，土地略有干裂，再放水，再出水，再放水……
妈妈，到底出几次放几次啊？
哎呀，年纪大了，我也记不清了啊。
06
耙水稻田、拔秧、插秧
一个月后，古历三月，爷爷和水牛再次上阵，耙水稻田。语言类节目再次成为春晚的重头戏。
与此同时，妈妈在秧苗田中拔秧。嫩绿的秧苗，挤挤挨挨地排列在泥地中。
拔出来的秧苗用稻草扎成一捆捆，再挑到水稻田边。
开始甩秧。北边的老侉，和南边的蛮子，有的人直接把秧苗散甩到田里就算完事，任其自生自灭，他们把这个叫“甩秧”。
我们的甩秧，只是辛苦的开始。
均匀甩到水田里的秧苗，还要由人把它们一棵一棵掰分开，插载到泥水中，栽秧，或叫插秧。
插秧和割稻，是很多农民腰肌劳损和腰椎间盘突出的首因。水蛭、蛇虫什么的，那是小case。
毛主席当年让知识青年下乡，接受劳动改造再教育，就有这个意思：no劳动，nobibi！
连天的劳累。秧插完，水放稳，身体暂时解放了。
腰酸背痛的妈妈们，还要在家里洗洗涮涮，烧菜烧饭，但好歹也算轻省的活。
07
除草、除虫、施肥
漫长的水稻生长期，要定期除草除虫。除草可不是“锄禾日当午”的插画那么想当然。为什么说这首诗写的是麦子？因为水稻除草是不可能用锄具的，必须躬身而为。
最坏的杂草就是“稗子”，糟老头子坏得很，它有异装癖，把自己打扮得跟水稻一毛一样。
施肥有农家肥、氮磷钾肥、复合肥等。农家肥就是自己拉的粑粑，发酵后的。像我们在地里干活，忽有出恭之意，赶紧放下锄具，长途奔袭自家茅厕，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发酵后的农家肥，我们叫“大粪”，这个“大”大概就是升级版的意思，粑粑2.0版。这是一种大杀器，稻田撒大粪的时候，方圆一二里之内，风向所及，闻风丧胆。
08
管理水
漫长的水稻生长期，还要“管理水”，水少抽不了苗，水多会淹了秧心，水少影响抽穗灌浆，水多也影响抽穗灌浆……
缺水时节，要用上水车，就近的坑、湾、洼、凼，一车打尽。
将近两千年前就出现的脚踏水车，现在还在使用
为了保护这点可怜的水，晚上还要睡在田边护水，虽然蚊虫叮咬，但也蛮有趣。我会在深夜里满载一垄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弯，哎~~~”
但我不能放歌，第二天村里人打听：昨天晚上谁在外面哭？
09
割稻
苦熬苦守三四个月，少不得怨天尤人，从老天爷怪到村干部……水稻终于灌好浆。
如果条件好，还要再放水，等土地晒裂，再最后一次回水。但哪有那么好的奢侈呢。
古历七月份，天下大暑，老天爷偏偏叫我们在这个时候收割果实。
那种劳苦，如何用语言描写？几千年来，水稻田里的中国农民们，受了多少劳苦。
但是我们却是幸福的，在习总书记的领导下，我们的社会主义新农村事业取得了日新月异的成就，日趋规模的农业机械化大生产，解放了全世界1/3的水稻田劳动人民……（跟孩子说，这个就叫作文的得分点）
割完的稻，捆起来挑到打谷场上……
离张口吃饭，我们的劳动还只是完成了一半多一点。
（未完待续。文章来自于微信公众号“妮爸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