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病房里,那个肚子大得像孕妇的女人,腰侧挂着一个连着腹腔的袋子。有黄黄的液体,缓缓的流进袋子里。
女人很安静,整日好像睡着了一样。偶尔醒着的日子,便是呆呆地望着远方,眼神忧郁,装满了心事。
那个憔悴不堪,瘦得像根竹竿的男人,总是汗臭逼人,来去匆匆。他每次来,就带来一些简单的饮食,女人强撑着,喝一口男人喂的稀饭,对男人努力地笑笑:“好吃。”
男人匆匆离去,女人放下筷子 ,静静躺下, 肩头一耸一耸的。我知道,女人在哭。
护士又在催缴费了。男人没来,女人的药就停了。女人压抑的呻吟声一声声搅得人不得安宁,同病房就有人开始声讨起她的老公来。
“不不不 ,不怪他 , 怪我,身体不争气。”女人的呻吟声小下去,但脸却曲扭成一团。大家不好再说什么 ,病房里寂静一片。
天亮时 ,女人不见了。
大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谁也不说出来。
查房的护士却嚷嚷开了,“肝腹水那么严重,跑了,死路一条。”护士叹息着,摇着头。“真不知她男人是个什么东西!”
2
男人在七天后出现在病房里。他变得惊人,好像这几天他过的是几十年,憔悴得已经没有了人形。
男人一出现,周围的病友就投以鄙夷的目光。男人打开病床旁的柜子,到处乱翻。
护士进来了。
“正找你呢,电话也不接。你还欠医院几百块钱的医疗费。”
“柜子里的东西呢?”男人逼问着护士。柜子里不过是一些没用完的餐巾纸,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这些,女人一走,护士清理房间时,早扔掉了。
“那瓶粉底液,你还我!我补齐医疗费!”男人说得不容商量。
“早扔了!”
“你给我找回来,找回来!”男人咆哮得惊天动地,眼看就要动手,病人家属慌得喊来了保安。
“我媳妇儿她……她不行了……她说怕脸色太难看,想擦点我买给她的那瓶粉底液。”男人瘫下去,呜呜咽咽地哭了。
“我没本事,媳妇儿嫁给我,没过一天好日子。那是我结婚十多年送给她的唯一礼物……”男人说不下去,伸手揩着眼泪。
护士蹲下来,抓住了他的手。
“你的手抽过好多次血?怎么回事?”
“没钱给媳妇儿治病,娃儿又在上高中,我卖过几次血……我又在工地打零工,媳妇儿就是怕我吃不消,才不治了的……”
病房里一片啜泣。
一会儿,那些年轻的,衰老的,白净的,粗糙的,不同的手,递过来一张张钞票。很快,男人的面前堆了一堆红的黄的绿的钞票。男人站起来,对大家深深鞠了一躬,把钱一张张整理起来,塞给护士。“你看够医疗费了不?”
护士忙摆摆手。
“你欠的医疗费,医院给你免了。这点钱,留给孩子读书!”
说话的是闻讯赶来的院长。他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了男人怀里。
“我们,还有我们……”其他病房的人也来了。
男人哆嗦着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快回家吧,你媳妇儿……”
男人再次给大家鞠了躬,抹着眼睛,挤出人群。
“等等……”
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子,把一袋小包装的化妆品递了过来。“大兄弟,不嫌弃的话,用我的,给妹子好好打扮打扮……”女子的声音也哽咽了。
男子接过来,吸了吸鼻子,转身,飞快地离去。
天快黑了。有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在高远的天穹,发出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