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说了一个“头痛医头”的办法,还是忍不住想琢磨,有没有什么治标治本的办法。其实已经提到了,是所谓的“热爱”,热爱不会是无来由的,有些看似无来由,其实都可以归结到某些主要因素上。比如特别爱啃指甲,动不动就会去啃,可以用弗洛伊德口唇期理论解释,虽然不一定是对的。思来想去,初步的结论是,要搞清楚自己的故事诉求,才能给热爱以理由。
一个作者所有的书写,都是假托各种形式的日记。我赞同这句话,不因为我像写日记一样写其他的内容,而是因为,我赞同日记是关于自己认识的自己和世界;而其他的作品,何尝不是。
同样一个信息,对不同的人来说,有不同的意义。你若在街上送人苹果,有的人高兴,有的人则觉得有阴谋,不敢吃。所以,任何信息一旦经过人的大脑加工,必不可少地会带有其烙印。而书写的作品,就是大脑加工后的信息合集,必定有某种个人的痕迹。不论是内容,还是形式,还是视角,都是一个人对自己和这个世界的结论。
比如说《离骚》,内容上来说,世界之大什么东西不能写,而屈原唯独选择了香草美人来表达。他认为香草是高洁的,是因他本身是高洁的,所以认为外物也是如此。形式上,是诗,是抒情的,而不是据理力争。视角,是女性,是臣下,身为人臣的处境和其中的无奈幽微可见一斑。
唠了这么多废话,无非是想提醒自己一点:你在写的时候,真的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吗?
即便是在写虚构的故事,什么都是瞎编的,但那些瞎编的内容,也打上了个人的烙印,也能反映出一个人的某些倾向。所以我认为,无论所写的是什么故事,都是有故事诉求,即便连作者自己都未必清楚知道。
这里所说的“故事诉求”跟“故事主题”要区分开来。同一个诉求,可以通过不同的主题来传达。比如诉求是“获得尊重和肯定”,故事的主题可以有“通过勤奋的劳动发家致富”“通过英勇无畏的牺牲完成集体的伟大事业”。就像出于爱与被爱的诉求,可以表现为操持家务、或顽强自学自强不息、或鼓励他人实现自己。诉求更底层、更抽象,主导了人的许多行为。同样的,故事诉求可以主导多种故事主题。
一个作者,可以有多种诉求,但是“故事诉求”就是这个特定故事里主要反映的诉求,甚至可以为此写出反思和反驳这种诉求的故事。
当然,如果是写故事的实验,是故意去将多种故事元素进项改造,这种书写剥离了作者自发的情节组织,而是更多地依赖于理论和设计,则明显难以反映作者对故事的诉求,而是反映出作者对写作的诉求。所以这种不做讨论。
上一篇说“没有无聊的场景”,是因为场景写出来必定是有它的用意的,如果它因没有用意而无聊,那么就应该删去。如果它因特定用意而无聊,那么就可以有无聊的场景。就像优秀的作者会根据不同的人物角色,来撰写有个人特色的台词,来辅助人物形象的塑造。无聊的场景可以用以表现人物的无聊、塑造沉闷的氛围,只要符合诉求,有何不可。
根据我的诉求,如何组织故事情节、具象化为具体的场景?有了大方向,那么所有的闲笔都可以往那个方向去靠拢、暗示、隐喻。由于我坚信场景卡片化、线索之网缀连卡片的撰写模式,卡片与卡片之间就有大量的空隙,需要用闲笔去过渡、解释(为了解释而解释是不好的,容易陷入抽象,我以后会想办法改进)。这些需要填补的地方,就有大量发挥的空间,可以将次要线索、铺垫的信息以细密而不动声色的笔调编织起来。这些编织看似次要,却是所有卡片赖以精彩呈现的基石。卡片的场景如果是发挥巨大作用的脏器,那么这些闲笔就是骨,是血,是淋巴液。
时常去回顾自己写这个故事的诉求,能让自己记得为什么会写这个故事,写故事的动力就源源不竭。因为所谓的“诉求”啊,是一种伴随着呼吸的存在,在潜意识中影响着一个人的一举一动。诉求可以变换,但如同性格一样,刻意的改变需要漫长的时间。而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自己的诉求。那么我就清楚了自己的诉求吗?也许一部分吧。起码我在写日记的时候能自圆其说,给出自己信服的结论。
远航随笔
远航员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