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我们都会回农村大舅家聚一次
浸在熟悉的气息里,躺躺熟悉的热炕头
我说我想我姥了
他们愤然,然后列出我姥姥的100多条罪状
表妹说:卖了狗皮就四块钱,她都不给我!抠门到了极点
表姐说:上学那会,好不容易放个假,我就想睡个懒觉,死活都不让!
……
我偷笑
如果他们知道姥姥偷偷给我糕饼,姥爷背地让我翻他的百宝箱
会不会嫉妒得给姥姥姥爷再添一桩罪——偏心
因为我妈工作忙
所以把我整个扔给了姥姥
小时候,我的记忆里没有“妈”,只有“姥”
我在她的怀里笑,在她的怀里闹
高兴了就跟她撒娇,不高兴就跟她撒泼
我粘的人是姥姥,折磨的人也是姥姥
她给我梳头,为了让头发光滑,在梳子上沾了水
水渗到头皮上,一阵冰冷,气得我把梳子丢到好远
她给我洗澡,拿拖鞋慢了,我也生气,在澡盆里乱跳,将水溅得到处都是
我在火盆烧土豆,姥姥盯着看,我以为她要吃我的,“你瞅啥?你馋了?”
姥姥白我一眼,“我可没馋,一个破土豆子”
“没馋你瞅啥瞅?你就是馋了”说着把姥姥推老远
若他们没等我起床就先吃了饭,问题就更严重了
我会打滚,让他们放下筷子等我
姥姥气得大骂:“咋生这么个‘磨人精’?叫她妈来,看看是不是皮子又紧了?”
大舅每每纵容,让大伙都放下筷子等我,
表姐上学快迟到了,气得怒目圆瞪:“真想掐死你!”
姥姥笑,“快掐死吧,掐死我可省心了。“
表姐过来掐我,姥姥急了,把我紧紧护在怀里
“你那老大,跟孩子一般见识?没大没小的”
我妈每来看我一次
都能赶上我在气姥姥
然后她二话不说,给我一顿松皮子,打得那叫一个疼啊
其实我妈不来时,气狠了姥姥也打我的,
可她见不得我妈打我,脸上赫然写着“我打可以,你打不行”
她训我妈:“你老打她,我看到时候你把孩子打傻了咋整?打生下来,你带过她几天?我都没嫌乎呢,你还嫌乎上了?打今儿起不用你管,我乐意让她磨!”
我妈:“她要像峰(我表哥)那么听话,我能打她吗?”
姥姥:“你打就能打好了?”
我妈想想也确是,松完皮子能管用小半天,就又“犯病”了
逼得没办法,我妈去找了个巫婆
巫婆会跳神,说我犯了“魔天关”
要如何如何才能破,破的费用是20块钱
姥姥撇撇嘴:“啥‘魔天关’六关的?老郑太太最能骗钱,还念书人呢,啥当都上!”
“十人十色,孩子性格能有竟是一样的?”
姥姥不但允许我不一样,姥姥更推崇我不一样
她说:峰是好带,可长大了也是个老实头,叫人欺负;这孩子虽磨点,可也不算啥,大了也是个有主意的,不受人摆布
姥姥说得出道得明,所以她也教我说得出道得明
有次我跟姥姥去邻家吃席
桌上村亲逗我:“你家随礼了吗?你就来吃席?”
我才五岁,被问得脸窘得通红,不知如何作答。
姥姥给我撑腰:“你就说,我姥姥随礼了,我吃的是我姥姥那份。”
我立马来了精神,大声重复了一遍
桌上的人都被逗笑了。
还有一次,表姐数学题不会,问姥姥怎么做
姥姥:“我哪会?我一天书没念过。”
我在旁边笑话表姐:“啥都不会,大笨蛋!”
表姐瞪我:“你会你告诉我咋做?你说呀?”
我确实也不会,被问住了。
姥姥赶紧救场,“你就说等我学了我就会了。”
“等我学了我就会了。”
表姐气得直跳脚:“奶,你别总帮着她。”
她过来和我扭成一团,这时候打架我已经不怎么吃亏了。
姥姥不再保护我了,乐得看两个猴崽子撕闹。
六岁那年,她把我带去姨姥姥家串门
我在那发起高烧
姨姥姥找来大夫给我打针
我不想打针又作闹起来
最后姥姥连哄再骗,按着我把针打了
打完我不让姥姥给我揉,非要让医生给我揉
还振振有词:“谁给我打的谁给我揉!”
姥姥不但没责备我,反而哈哈大笑,她笑我说的在理,任谁也无可辩驳。
她常说:说话要说在理上,说不到理,你再对也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