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聪

早上放学时，陈老师满面春风地走进教室，高兴地说：“同学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下午第一节语文课，县里的一位优秀老师要在咱们班上《三味书屋》那课，到时有许多老师来听课，希望大家中午认真预习课文。抓住这个机会，展示一下我们班的风采……”

中午，林奇就约自己那个学习小组到他家预习。林奇是组长，他给大家布置任务：“我们先自学生字词，然后默读课文，找出不懂的地方，大家交流讨论……”

过了一会儿，林奇自己搔头抓耳，有些坐不住了。他干脆站了起来说：“大家先停停，我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重要问题，我们先来讨论吧！”同桌小霞好奇地问：“什么重要问题呀？”

“课文中说鲁迅把桌子刻了，为什么没被他老师打手呢？我刚才查了一下《词语手册》，发现课文中写的那把‘戒尺’就是用来打做错事的学生的！”林奇说得有理有据。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坐在林奇对面的聪聪激动地答道，他觉得能和组长想到一块是件光荣的事。

“别急，我们还是再仔细地看看课文吧！”聪聪身旁的星星总是很有耐性，“老师说过，碰到问题不要急躁，一定要联系上下文去理解！”听了她的话，大家又不知不觉看起了课文。

“我知道了！”只一会儿小霞就高兴地叫起来，“鲁迅没被打手，是因为那张桌子是他自己的。课文中说书桌各不相同，是学生从自己家里搬来的，鲁迅刻自己的东西，老师当然管不着！”

话音刚落，聪聪立刻反驳道：“那也不一定，我表弟在自己的语文书上涂涂画画也被他老师批评，说他不爱护书本。我想，鲁迅没被打手是因为书里说那个‘早’字刻得‘小小的’，他老师是老先生，年纪大，肯定眼睛不好没看见。”

“不对，就算他老师没看见，可是写文章的人知道了，他也没有在文章里批评鲁迅做得不对，还要我们读了以后学习他。所以，我觉得刻不刻字没关系，重要的是为什么刻。书里说鲁迅是为了记住要早到，这样的话，他刻字就值得老师表扬了。”星星说得有条不紊。

林奇又坐不住了，还是站了起来：“那我想认真学习，也要在书桌上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来提醒自己，老师会同意吗？不但老师不同意，而且还会被学校处罚扣分呢！——我想明白了，其实鲁迅没被打手，是因为他很有名！你们看看《词语手册》里写着呢，说他是大文学家！”

“也不对，鲁迅刻字时还是个小孩子呢，谁知道他长大后会很有名呢？我感觉鲁迅刻字可能是写文章的人编的，老师不是也说过可以适当地想象吗？要么鲁迅也有被打手，写文章的人不好意思写给我们看！”小霞一边说，一边推了推一直没说话的西西，“你说我讲得有没有道理呀？”

西西慢条斯理地笑了笑，好像作报告：“不管是不是编的，假如我是鲁迅，我是不在桌子上刻字的，就是老师不批评，我们也要爱护课桌椅嘛，只要把‘早’字记在心里，认真做到就行了。如果怕忘记，我就把字写在纸条上天天藏在身边，时时提醒自己，这样更好！”

林奇又摸了摸脑袋说：“你们说的好像都有自己的道理，可是我的疑问还是没有被解开呀！时间不早了，我们该上学了，等上课时，我就请新老师帮助！”

……在课堂上，林奇几次想把自己的问题提出，可就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那位老师上课非常有激情，一环扣一环，让大家忙都忙不过来，只能跟着她一步一步地学下去……终于就要下课了，新老师总结说：“同学们，鲁迅小时侯严格要求自己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学了课文，你有什么感想要对大家说吗？”林奇好不容易逮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第一个弹簧一样蹦了起来：“老师，鲁迅把桌子刻了，为什么没被他老师打手呢？”新老师听了，愣了一下，说：“小朋友，你这个问题跟课文没多大关系，离题了。注意，上课要认真听，多动动脑筋。坐下！”

这时，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

《鲁迅为什么没被老师打手心》原题《林奇同学的疑问》。王晓春先生看了我贴在K12教育教学论坛上的《林奇同学的疑问》后，写了篇字数超过正文的评论《教育很容易变成压抑》。他的深刻解读让我钦佩，同时也甚为惊讶，因为我根本没想到，这篇小文能引起他的关注，或许是因为呈现的问题比较贴近现实，让王先生不吐不快吧！《鲁迅为什么没被老师打手心》发表于《浙江教育报》。

教育很容易变成压抑

——读《林奇同学的疑问》

文\王晓春

说这位老师是优秀教师，我真的难以认同。他的基本教育理念就有很大问题。

学生提出了一个自己确实不明白而又是来自课文的问题，教师却用一句话就给打发了：“小朋友，你这个问题跟课文没多大关系，离题了。注意，上课要认真听，多动动脑筋。坐下！”

这是什么意思？这意思是说：你必须学会顺着老师的思路，提出老师喜欢的问题。所谓“认真听”，就是接受老师说的话；所谓“多动脑筋”，就是你的脑子要跟着老师的指挥棒转，不可越雷池一步。我要是学生，我只能这样理解。

这不就是教师中心吗？教师的任务本该是帮助学生理解课文，现在反过来了，学生要在老师限定的范围内替老师解答问题，以帮助老师顺利而光彩地完成他本课的教学任务。学生为教师服务。

于是你就明白现在的许多学生为什么如此缺乏创造性了。教师喜欢的不是创造性，而是是“被塑造性”，或者说教师喜欢的是有利于他的业绩的“创造性”。创造性的前提是好奇心，教师却不喜欢什么好奇心，学生刚有点好奇，就被“优秀教师”慈祥地扼杀了。教育变成了压抑。

课上学生提出意料之外的问题，教师如果发现这个问题对培养学生能力有意义，他会改变教学计划，顺势引导学生讨论的。这是教师都应该具有的教育智慧，优秀教师更应如此。随机应变才能看出教师的真实水平。若只会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套按部就班演一遍，算什么本事？

退一步说，就算教师缺乏这种应变能力，或者他认为这个问题没有讨论的价值，起码他也应该保护学生的好奇心和质疑习惯。他本可以这样说：“你能发现问题，这很好。你提的问题很有趣，以后我们要想办法讨论它。”

教师没有这样做。本来学生提出问题是好事，可是教师的处理方式却让学生觉得，他不该这样提问，他犯了错误。

你能说这样的教师是优秀教师吗？

其实这个学生提出的问题很有意义。如果我们当教师的都认真研究一番，对提高自身的素质也许大有好处。

童年鲁迅在课桌上刻字，为什么老师不打他手板？

我想，一方面可能是因为这是他自家的桌子，另一方面（也许是更重要的方面）是因为老师不认为这是多大错误，不值得大动干戈。也许他认为孩子能用这种方式激励自己，还是优点。他的管理是粗线条的，他看学生，观其大体。

我们现在的老师则相反，多是管理主义者，讲究的是“校园无小事”，芝麻大的事情都要管的，据说小事不管就一定会变大，“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好像学生一个个都应该完美无缺似的。这种管理方式势必把教师的眼光变得琐碎，他的路子是想把学生都培养成小绵羊式的谦谦君子。经验告诉我们，一招一式中规中矩的孩子，长大大多数没有多大出息。所谓阳刚之气，包含不拘细节的意思在内。历史上真有成就的人，没有几个中规中矩的。鲁迅也如是，他上学堂时，还曾因嘲笑教师不识字，受过纪律处分呢！这种事当然不必向学生大肆宣传，但偶尔也要提一提，否则学生会以为历史上有成就的人都像老师喜欢的“好学生”那样，这也是一种蒙蔽、误导和压抑。

现在有人在宣传“细节决定成败”，这句话只在特定情况下是正确的，也就是说，只有当某个细节处于某种战略位置的时候，它才决定成败，否则细节就是细节，对成败不起决定作用，甚至可以忽略。

我们的教育，很琐屑，一点都不大气。我们在引导教师学生过分计较一分两分的得失，举手投足的规范，而不是帮学生提纲挈领、高瞻远瞩，敢于质疑，勇于创新。这是把千里马关在圈里的庸才教育。

一定会有人说我不重视纪律。我当然重视纪律，但是我以为，纪律保住底线就可以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纪律不能带来新思想，“管”是“管”不出创造性的。当心我们的所谓严格管理压抑了人才，当心我们教师中心的教学方式毁掉了学生的主动学习精神和创造性的萌芽。

这个案例还告诉我们，教育统领教学。没有先进的教育理念，不可能有先进的教学方法，无论教师多么卖力。

王晓春：北京教育科学研究院基础教育研究所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家庭教育、教师观念更新、教学改革；主要著作：《寻找素质教育的感觉》《育病树为良才》《教师怎样指导家庭教育》《走进孩子的心灵》《家教参谋》《孩子，我们一路同行》等。

读者评论：

凭栏山水寒 ：一群多可爱的孩子呀！刻板的教育只会抹杀孩子纯真的想象。我又来了，听音乐，看文章 ！！！！驻足留恋。

丑小鸭工作室：这篇文章写的妙，揭露了什么，相信县里的那位“优秀”老师看了有所启发。

zcnxyl ：呵呵语文公开课大多时候是在表演，老师是导演，学生是演员。很想知道，好老师写的这节课真的存在吗？

马骁远：改留作业也比她那么说好啊~~

tyy1982：有这样好的学生都不会珍惜，悲哀啊。

天涯痴儿：这就是为什么我小时候那么聪明，大了却了了的原因。妈妈的。

中州老朽：老朽经过考虑，认为温州好老师的问题提得很有现实意义，这位王晓春不愧是研究教育的专家！这篇评论文章写得太好了！讲得非常透彻！

heiqi2222 ：有点意思! 现在教的高中生你让他们提问题，他们已经提不出问题了，只会是你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让他们思考问题也只会呆呆的等着你的答案！独立思考问题的能力很是缺乏!

静听花开花落：教师的一句话，可以点燃学生的智慧，也可以扼杀学生的灵性。

天空的幸存者：确实像温州好老师所写的文章中的“优秀教师”，我遇到过好几回，不能不感慨我国政治制度的专制，教育制度也如此。

陈雯：感慨！一群可爱的孩子，一位“优秀”的老师！曾经的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鼓足了勇气问出了我的疑虑，但老师的一句轻描谈写将我扔进冰窖，此后再也不敢提我的问题。只希望林奇和那小组的孩子们，不要让“优秀”老师的这番话，打碎了他们求知的心。

Yssummer：希望自己不会去扼杀孩子的好奇心！！！

K12K12K12：

很有意思。假如我是老师，学生提问，我会怎样处理？我想，我会发动同学讨论，把同学的答案一一写在黑板上，然后带领同学逐一分析，看看哪个答案更合理。

引用：小霞说：“鲁迅没被打手，是因为那张桌子是他自己的。课文中说书桌各不相同，是学生从自己家里搬来的，鲁迅刻自己的东西，老师当然管不着！”

聪聪反驳道：“我表弟在自己的语文书上涂涂画画也被他老师批评，说他不爱护书本。”

星星说：“我觉得刻不刻字没关系，重要的是为什么刻。书里说鲁迅是为了记住要早到，这样的话，他刻字就值得老师表扬了。”

林奇说：“那我想认真学习，也要在书桌上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来提醒自己，老师会同意吗？不但老师不同意，而且还会被学校扣分呢！”

我认为，小霞的答案比较合理。可是为什么聪聪的表弟在自己的语文书上涂涂画画也被他老师批评呢？

假如聪聪的表弟在自己的语文书上写上勉励自己好好学习的格言，老师会批评吗？

如果鲁迅在自己的桌子上胡乱刻，老师会表扬他吗？老师更可能会批评他。

所以，只有小霞的答案还不够，加上星星的答案，就更合理了。

林奇反驳星星，是没有注意到鲁迅刻的是自己的桌子。如果鲁迅在学校的桌子上刻“早”，先生就可能要打他的手了。

通过这些分析，让学生锻炼逻辑思维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