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我想……去山外……等云儿……”
少女偷偷抬眼,望着石桌前陷入沉思的老人,支支吾吾的说道。双手不停揉搓着衣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偏又不敢承认。
“什么?笑笑,你说什么?什么山外?!山外很危险!难道你忘了,当年我们在断魂崖看到的那一幕……万一,毒害你娘亲的人,知道你还活着……唉,爷爷又不懂武功,如何保护得了你。就算你想去城里,也得等云儿回来,有他陪着你,爷爷才放心啊。”
老人一听少女想要离开栖梧山,顿时神色担忧,急忙出言劝阻。断魂崖的惊人一幕,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忘怀,是何人如此残忍,竟对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痛下杀手,甚至,连几月大的婴孩都不放过。
若当年毒害笑笑娘亲的凶手,也这般残忍无道,那笑笑一旦离开药谷,便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他决不允许笑笑的生命受到威胁,故此,自十五年前,从断魂崖归来,他便再也不让笑笑离开栖梧山。
少女听闻老人不许她出山,嘴角一撇,好似又要开始掉眼泪。自小,她便向往山外的世界,更羡慕云儿,能独自出山拜师学艺,而她偏偏不能。她一直都觉得爷爷偏心,可爷爷每次都说,女孩子家,不用会武功,会武功更危险,不知天高地厚,更容易惹祸上身。她也知道,自己的性子急躁,不像云儿那般沉稳,可她只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爷爷却从不应允。她又不想惹爷爷生气,只得一人暗自苦闷。
老人最见不得心爱的孙女落泪哭泣,即刻柔声劝阻:“笑笑,听爷爷一句劝,江湖险恶,你一个女孩子家,出门不安全。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毒害你娘亲的人,知道你还活着,那可如何是好……你若是出了什么好歹,我有如何向你娘亲交代……”
少女嘟起小嘴,每次爷爷都拿这句话把她说的哑口无言,此时,她心里却在暗自思肘,若是真遇到那帮奸人,她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这十五年来,笑笑被禁足在山谷,每天跟着爷爷研习药材,不论是救命的,亦或是要命的,笑笑都已纯熟于心。她每天看似无忧无虑,像只自由自在的蝴蝶,在山间穿梭,实则常常一个人,躲在幽静的山谷悲泣,思念从未谋面的娘亲,并暗暗发誓,定要寻到仇家,让他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自十五年前,目睹云儿的亲人尸横遍野,她便知晓,江湖,人心险恶,可不是每个人都像爷爷这么善良,像云儿那么正直。
从那时起,她暗自下定决心,要习得武艺,保护爷爷,也保护好自己。可爷爷偏不让她出山,更别提拜师学艺了。无奈之下,她只得每天研究药谷里的各种珍稀药材,用以治病解毒。更为重要的是,她要研制各种毒药。
后山一个隐蔽的山洞里,爷爷专门收藏了各类奇珍异方,平时洞门都被几股铁链锁得紧紧的,但这当然难不倒古灵精怪的笑笑。她总能找到爷爷精心藏好的钥匙,解开环环相绕的铁链,并且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洞里,让洞门的铁链继续纠缠在一起,保持被锁着的样子。
在这里,她找到了许多失传已久的冷僻毒方,这让她欣喜若狂,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既然不能习武,那就用毒。既然娘亲当年就是被毒杀,那她就以牙还牙,研制出更毒辣的方子,用在仇人身上,让他们痛不欲生。
十几年间,她不时偷溜进山洞,几乎把所有的毒药配制方子都铭记于心。一回到药谷,就开始捣腾草药,还常常上山,抓各种稀奇古怪的毒物,好几次都差点被咬到,被尖牙利刺刮破皮更是平常。幸而,她自娘胎出来就身中奇毒,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喝下云儿的血,不但解了奇毒,从此还拥有了百毒不侵的特异体质。否则,像她这么玩命的研制毒方,早被自己毒死了。
只可怜漫山遍野的小动物们,都成了她的试验品。命丧黄泉还是较为干脆的死法,少了苦痛折磨。更惨的是,有的小动物被毒瞎眼,有的失去了嗓音不能再歌唱。更有甚者,浑身烂疮,血水和浓混在一起,常常痛得去撞树桩,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简直惨不忍睹。
每次拿小动物做完试验,笑笑总会宽慰它们,中了她研制的剧毒,以后就能百毒不侵了。又或者,万一被猛兽猎食,还能来个同归于尽,玉石俱焚,把猛兽毒死。说完这些,笑笑也心有余悸,其实她也很心疼这些无辜的试验品,只是,她研制的解药,不一定都管用,有时能解毒,有时,只会雪上加霜。
尽管如此,笑笑还是在每次试毒后,给它们服下或涂抹上解药,不论能否解毒,她终归于心不忍,也希望解药能起点作用。每次看着小动物痛苦扭曲的表情,她也想过放弃,但,心中的血海深仇,她自己的,加上云儿的,不停驱使她,要研制出天下难解的奇毒。
经历过无数次失败,换作旁人早已心灰意冷,笑笑终于提炼出比噬魂散更狠绝的毒药,她用自己的名字给毒药起名为一笑殇。中毒者,只要吸入微量的一笑殇,仅一个呼吸间,便功力尽失,全身血液凝固,无法动弹,理智全失,继而傻傻咧嘴一笑,便命丧黄泉,堪称天下最毒的毒药。
笑笑自知爷爷心地善良,定不允她滥施如此奇毒,故并未让爷爷知道,她在偷偷炼毒之事。
手握天下第一奇毒,闯荡江湖,笑笑便有了自保之力,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三番五次提出要去山外。
老人自然是放心不下。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笑笑的那点雕虫小技,遇到真正的高手,怕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会一命呜呼。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笑笑躲在山洞里,苦苦钻研奇门毒方。他也知道,笑笑研制出了许多种古方奇毒。每次看到那满山逃窜的动物,他就知道,笑笑又在试毒了。但他并未揭穿,也从未干涉。他心里很清楚,他并不能照顾笑笑一辈子,虽然有云儿在,但毕竟不能时时相伴左右,故而,笑笑必须有自保之力。
笑笑从小身子骨孱弱,不适合舞刀弄枪,习练武艺,能掌握一门绝学,施毒,那也不错。故此,他每次出山,拜访旧友,总会讨要一些冷僻毒方,不留痕迹的放入山洞,让笑笑研习试验。为此,老人真是耗尽了心力,不但要寻得毒方,还得寻得毒草,栽种山间,抓得毒虫,放在笑笑进山的必经之路旁。老人所做的这一切,从未让笑笑察觉,每次见到她掂手掂脚偷溜进山洞,真是好气又好笑,却也倍感欣慰。
此时,他见笑笑一副赌气要哭的模样,心疼得紧,只得无奈的笑笑,轻声宽慰道:
“笑笑,去收集些花瓣来,爷爷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桃花酥,呵呵呵。”
笑笑正想着该怎么瞒着爷爷,偷偷溜去山外,一听桃花酥,顿时馋虫骚动,口水直流,顺口答应了一声,便蹦蹦跳跳的去摘采桃花了。自打笑笑三岁那年,排清身体的余毒,爷爷便常常做好吃的给她和云儿。桃花酥,是她最最喜欢的糕点,满口酥脆,花香四溢,百吃不腻。
也正是这个季节,房前屋后,桃花夭夭。药谷四季如春,尽管是腊月,山外雨雪霏霏,谷里却温暖异常,百花缭乱。
木屋的前后,一片片桃花美景,绵延数里,芬芳扑鼻。勤劳的小蜜蜂,嗡嗡挥舞着翅膀,上下翻飞,采集甜腻的桃花蜜。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挥舞着衣袖,将花瓣一把把抓走,扰了蜜蜂的辛勤耕耘。
笑笑此时,宛若误入凡尘的仙女,一袭紫色的衣袂,在粉红桃花林里飘飘悠悠。她的轻功也甚是了得,仅凭一本在山洞中偶然翻到的残破秘籍,她就练到脚尖轻点花枝,飞掠而过,且花枝丝毫不颤。
不得不说,这是她的一项天赋。就如她研制毒方,也是自己独自一人苦苦摸索,便能提炼出令世人咤舌的一笑殇。虽然还未在活人身上尝试,但那些枉死的凶禽猛兽,皆能证明,该毒绝非浪得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