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号车厢
我坐在伊宁开往喀什的T9516次列车上。
由于昨天(2月10号)从甘肃老家回到乌鲁木齐后,我临时有事需要办理,所以退掉了此前订好的回阿图什的卧铺票。 这样一经耽误的后果是,不但卧铺票早已售罄,连硬座也不余一张,我只好买站票回家。
“春运是一场灾难”,从上车时的拥挤延续到了每一节硬座车厢,你都能有深刻的体会。T9516次列车从伊宁始发,到乌鲁木齐站经停之后,各个车厢已基本满员。
我们从乌鲁木齐上车的旅客,都在拥挤中四处寻找着搁置自己行李的位置。半个小时之后,车厢才渐渐恢复秩序。
有座位的旅客悠闲自得地吃着零食,聊着天,或玩着手机。我们这些“站客”只能站在车厢的尽头,头冒虚汗,听着火车单调而有节奏的声音,为这一段漫长的旅途惆怅。
我相信人间的温暖随时都会出现在各个角落,而且这种温暖会传染。 列车行驶了一会儿之后,有座位的旅客开始给我们买站票的人让座。维吾尔族的给汉族的让,汉族的给维吾尔族的让。 车厢里“谢谢你”和“不客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给我让座的是一位维吾尔族小男孩。他有八九岁,帅气的五官,说着标准的普通话。调皮得像一只可爱的猴子,一会儿和他妈妈掰手腕,一会儿和别的小朋友玩石头剪子布,输了就弹对方的额头。 我向他道谢让座之情,他笑着说“应该的”。
我的对面坐着两位姑娘,我听着她俩聊天。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问话的是维吾尔族小姑娘。大眼睛,双眼皮,长睫毛,高鼻梁,典型的维吾尔族姑娘的长相。
“我叫刘夏若兰。”答话的是一位汉族姑娘。 高且瘦,长相玲珑,笑如莲花。
“哇哦,姐姐,你是外国人吗?”小姑娘一脸惊诧。
“妹妹,当然不是啦,我是中国人,汉族,我爸姓刘,我妈姓夏,他们就给我取了这样一个好玩的名字。”
“姐姐,你的名字超级好听……姐姐,你几岁呀?”
“我二十岁啦。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你几岁呀?”
“我十岁,名字叫阿依努尔·米力克,在吐鲁番市实验小学上三年级。”
“妹妹,你的名字也超级好听。你这么聪明可爱,学习一定很好吧!”
“姐姐,我学习不是最好,因为我不是第一名,我是第六名。爸爸妈妈说我学习一般般。”说完吐着舌头看她妈妈。周围的人都笑了,小姑娘也跟着笑。
“妹妹,你的学习已经很好了。能考第一名当然好,但第六名也很不错。再努力一点,你就可以考第一名啦!”刘夏若兰说完抚摸着阿依努尔的头直视而笑。
“姐姐,你上几年级?你学习一定很好吧?因为你很美丽。”
“哈哈哈……妹妹真会说话。我上石河子大学生物系,学习比你差,我在班里才排28名。你都第六名啦,太厉害了。”
“姐姐,你是大学生,大学里都是大哥哥大姐姐,人那么多,你很厉害了……姐姐,你去过吐鲁番吗?”
“妹妹,我六岁的时候去过,后来再也没去过。不过,我知道吐鲁番是个美丽的地方。”
“对呀对呀对呀,吐鲁番真的很美丽。有葡萄沟,火焰山,坎儿井……有好多好多风景,姐姐你暑假来玩,我可以带你去!”
“那很好呀,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当导游,我一定会玩的非常开心。”
“可是,姐姐,我等一会就要下火车了,暑假你来吐鲁番,你能找到我吗?”
“妹妹,一定能找到你。你有微信吗?我们俩把微信加上,就不愁联系不上了。把电话留下也可以。”
“耶耶耶,对啦,我有微信,妈妈,把你手机给我,我要和姐姐加微信。以后我和姐姐就永远忘不了了。我还可以把我开心的事和不开心的事都和姐姐说。”
“哈哈哈……我也是这样想的。妹妹,你这么小,平时难道有不开心的事吗?”
“姐姐,我最不开心的事是,我们班有一位哈萨克族的同学,好多同学不和她玩,可是我喜欢和她玩,我俩是好朋友。有的同学就经常就说我,不让我和她玩,我就很不开心。 电视里经常在说‘各民族要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拥抱在一起嘛’,老师也说‘民族团结一家亲嘛’,我的有些同学就不懂!”
“妹妹,你做的很正确。只要是正确的事,你就坚持做下去,不要在乎别人怎么说。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姐姐,我不会加微信,你帮我吧。”
“妹妹,这个很简单,姐姐教你。”
两个人添加微信时,相互给对方在备注里写好自己的名字。这个过程窃窃私语了好长时间,笑声也不曾间断。
“耶耶耶,我可以和姐姐聊天啦!真是超级棒!”
“现在嘛人在跟前,你们就坐在一起说话, 分开以后嘛微信说话。”阿依努尔·米力克的妈妈说。
“不不不,现在就要用微信聊。”说完就从车厢的这头跑到了车厢的那头,坐在过道临窗的小座位上,一会儿抬头朝这边看一眼,之后就低头打着字。而刘夏若兰则一只手打着字,一只手捂着嘴笑。
列车的广播里提醒吐鲁番车站快到了,阿依努尔·米力克迅速地跑回来请求刘夏若兰:“姐姐,我可以和你照一张相吗?”
“妹妹,当然可以啊,照几张都行。”
她俩变换着不同的姿势,阿依努尔·米力克的妈妈认真地拍着照片。
拍完照片之后,阿依努尔·米力克急忙从她的小背包里翻出一个紫色的小盒子,打开倒出她所有的宝贝――漂亮的发卡,精致的耳环,手链……然后挑了一对银色耳环对刘夏若兰说:“姐姐,这是我过节的时候跳舞常戴的耳环,很便宜的,我送给你。”
刘夏若兰笑着一直在推辞,最终还是拗不过她这位妹妹,收下了礼物连声道谢。然后把她的一袋蓝莓干作为礼物回赠。
下车之前,阿依努尔·米力克在人缝里一直回头大声喊:“姐姐,你暑假一定要来吐鲁番,不能骗人。”
刘夏若兰站着目送:“好的,我会来的。你有时间来石河子,我等你。”
人海茫茫,我们在众生里相识,也许又在众生里相忘;在众生里成功,也许还会在众生里里失败;在众生里挣扎,又在众生里超脱……而不管如何,相信有很多的看见,在经年之后,仍然时常能够想起,唤醒你日渐迟钝的思绪,添一份意外的欣喜,蓬勃的生机,你就相信:有些看见,它的意义既属于生命的纯朴,也属于生活的温暖。